《明夕何夕》风缎

4、扬鞭驾马赴红尘

　　我继续一脸疑惑静静的看着他。
　　“我听闻说石头要修人身十分难，石头本不是活物，聚灵化身那便是灵，怎会是妖。”
　　我望着他思索了一下，觉得他说得很在理，心中暗暗损了一损小花。这小破妖怪，跟人说我是石妖。切，什么石妖，我明夕原来果真是聚天地之气而为灵！
　　“原来我是灵……”我喃喃自语一句，又奇怪，“你怎么对妖怪之事那么清楚？”
　　“哈。”他一声轻笑，“因为我是个商人，走南闯北多了，也便知道的多了。”他手里不知道何时掏出了一把扇子，唰的在手间抖开，上书一个墨色的字，但我不识得。
　　“传说中的魔商？”
　　“嗯。”
　　魔商的事我听路过的妖怪讲过，就是穿梭于人魔两界的商人。不知起于何时，到现在也依然存在。我又打量了一下白衣公子，心中不敢置信。
　　先不说他这单薄的身子，连个狐妖都打不过，单是那一张脸，恐怕就要被花妖拐去当姑爷了。
　　他对我不礼貌的打量视而不见，执扇笑看我，语出又惊人。
　　“几日前，我听说水巷山里出了一只石妖，是灵山女眷入灵所化，想必就是姑娘你了吧？那么糊涂以为自己是妖的，大概也只有姑娘一个了。”
　　我看着他发怔，那破老虎精的诳语已经传到这种地方来了么。我正在为辩解的话语打腹稿，却见他手撑地面猛的探过身子来。那一双凤眼好像盛满了雨水，闪烁着将我看了一遍，嘴角虽然翘着，笑意却全无。
　　他回身坐好，合了扇子满脸又恢复柔色，“我看姑娘也不是心怀鬼胎之徒，冒充灵山女眷只会招来腥风血雨，既然化了身，那便珍惜一点，不要招了什么杀身之祸，毁了几千年道行。”
　　“我——”
　　我一听到灵山女眷四个字便是心情灰暗，暴怒比外面的风雷更猛。但这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人，我不想太无理，于是我忍了下来，没有回嘴，只马着脸看向外面。
　　白衣公子见我并没答他，也不恼，闭了嘴也便不说话。

　　朱门外，雨水依然不见小，雷声隐去风却大了，刮得几扇朽木门吱呀作响。除了风雨，周围寂静，我仿佛又回到了山顶，但那一连串坠落的雨珠，脆生的敲着地上一只碎瓷片，这清脆的声音也是我没听过的。
　　半个时辰，我一直马着脸看门外飘摇的雨水，偶尔偏过眼神一瞥，却白衣公子眼中欣赏之色，比我眼中的还浓。
　　他睫毛一闪一合，凝着光彩，世界就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在他眼中凝结。他看起来没有任何类似于‘小白被老虎精咬死’了的苦恼，气息洁净，好像云端的风。那一抹浅笑尤在嘴边，好像也不会消失。
　　“喂，你一直这么笑不累么？”我忍不住问。
　　“嗯？”他回转那清澈的眸子，全不在意之前的不快，淡淡答了一句，“只是习惯罢了。”

　　外面清澈雨水足足下了两个时辰，我们没有再说什么别的话，各自看各自的风景。风声退，云渐开，阳光复而乍现。
　　这雨终于停了。
　　“呵——”
　　白衣公子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站了起来，用手在那黑衣小童头上一揉，笑道。
　　“当风，再不吃饭，少主我怕是要饿死了。”
　　说完他缓步走出门外，掏出一张黄纸往地上一扔，一辆紫金马车突现庙前。小童起身与他上车，大汉驾马，三人驾着华丽丽的马车飞驰而去。
　　那黑马扬蹄的灰尘我吃了一嘴，看得目瞪口呆。
　　喂！要不要走那么快啊，我一肚子好话还没说出口呢，我于是只好自语一句。
　　“好厉害的法术……”

　　三人绝尘东去，无人理，留下我独自呆站庙口。树顶不知道哪来的乌鸦，适时嘎嘎的叫了三声，我抬头狠狠的送了它一个白眼。
　　冷清的坐回庙里，我忽然有些惆怅了。
　　虽然刚才两个时辰也才说了一句话，但身旁有人和没人就是不同的。纵然我独自在山顶守了几千年，但若连一个路过的妖怪也没有，那也是大不同的。
　　我低头看了看还没干透的鞋，心中不快非常。
　　明明是来人间寻开心的，怎么反倒越走越孤单了。我脱鞋抓在手里泄愤的扔了出去，门前却一个黑影一挡，转手又将鞋子扔了回来。
　　“哎呀！”我惨叫一声。
　　“喂！妖怪就可以那么没礼貌么？”定睛一看，是那个黑衣小童。他怎么又回来了？
　　“我是灵，不是妖。”我抖抖鞋子，没好气，穿上坐定，不想跟他计较。他看了我半晌，又上前两步。
　　“走吧。”
　　“啊？”
　　“我家少主心善。看你刚下山什么都不懂，说送你一程。”
　　我忽然觉得身旁又吹起了那阵温暖和风，结结巴巴的吐了一句，“……当真？”
　　“嗯。”
　　黑衣小童对我扬了扬下巴，我毫不犹豫的跟上前去，就差摇尾巴了。

　　贵人！绝对是贵人啊！
　　我遥望前面那紫金马车，心中回忆了一下。除了三千年前那一个惊雷，就我能糊涂化身而言，我绝对是世上数一数二的幸运之人，啊不，幸运之石。
　　我心中正得意，那黑衣小童突然停了步子，回头一脸严肃看我。
　　“我家少主可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你上了车别那么不识礼数。少主人好不计较，别人入了眼，可败了我家府上招牌了。”
　　我心中开心，对他猛点了几下头。

　　路边依旧覆盖白雪，高山依旧凝着冰原，我的心情却如头顶一样，碧空如洗。我捡了便宜似的入了那车，不知这紫金马车的来历，更不知道这白衣公子的来历。
　　但是，这些都无所谓。
　　八千年只吸纳日月精华的我，瞬间便沦陷在了车中那一碟美味非常的点心里……我塞了满嘴，顿时扑地抱拳的感激。
　　“人间的东西都这样好吃？公子姓啥名啥，明夕跟定你了！”
　　“哈哈，明夕？”白衣公子倚在那只锦缎软垫上，笑道，“我叫风里来。”
　　正所谓，君笑百媚生春风，扬鞭驾马赴红尘。我是何等幸运之人，前面的人间也必是在热烈的等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