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夕何夕》风缎

2、斥责妖怪需谨慎

　　八千年时间，对我来说不短不长。虽然我不能挪动位置，但路过我的妖魔鬼怪少说也有万千，所以当我下山的时候，并不觉得陌生。
　　水巷山是魔界第一山，山水清明。
　　尤其是这远离魔族王城的地方，顶上是朗朗蓝天，脚下是沃土万里。除了巨鸦与伏鹿两只大妖族，这里实乃小妖们休闲聚众、修仙修道的佳地。
　　但我以上所说的美景，都属于非冬天。
　　而现在正是冬天。

　　我走得很慢，一草一木都看得清楚，但水巷山今日又下了雪，山间雾气袅袅，白茫一片，着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于是我直奔主题，接连按着心中那一列教训对象，一路寻了过去。
　　第一个要教训的便是山上的曳尾花妖。
　　它们平时最爱在我午睡的时候聚众吵闹，我下山的时候已经顺便踩了一踩，便不记恨了。
　　第二个是山涧的鱼精。
　　虽然我不认得它是什么品种，但逆流而上时在溪流中发出巨大的尖叫，足以构成罪状。我好容易下到了山涧，却发现只能与它隔着厚厚的冰层遥遥相望，我楞了一下，眼睁睁看它在冰下一幅贱脸却无能为力。于是决定等春天冰化了再来教训它。
　　第三个是蛇妖。
　　我找到洞口先礼后兵的问了半天，最后才想起来它大概是冬眠了。我不想吵别人睡觉，于是也只好去找下一个教训对象了……
　　就这样，我磨蹭着在山间转了三天，越发的意志消沉。
　　是这个冬天太冷了么？大家都藏在窝里积累浑身横肉了？
　　我不知道。
　　但作为一个石头，冷就是我的常态。就算现在化了身，我依然只会感觉到热，却不会觉得冷。
　　我坐在半山的树下想，但有一个妖精，我是一定要去教训一番的。那就是咬死了兔妖小白的老虎精。

　　实话讲来，老虎精住的地方非常气派。
　　左右各一棵巨槐，中间一块灰山岩，虽然那树比不上山上笔直的青松，那石头比不过我，但就这一列教训对象来说，它的地盘显然更有档次。
　　我到达这里的时候，正是午后。老虎精懒洋洋得在那山岩上装睡，看起来没比我勤快多少，美其名曰假寐。
　　我不下山不知道，到了此处才突然明了，原来山里的散妖那么喜欢聚众八卦。那山岩下大概都是些与它交好的散妖，七八个聚在一起，唧唧歪歪不知在讲些什么，槐树上停了几只猛禽，也是在叽歪当中。
　　小花在我身后似乎有点怕了，小腿儿忍不住哆嗦。
　　“干爹石，我们别去了。等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干爹石是谁？我认识么？”我压低眼睛俯视它，“跟我念，明—夕——”
　　“好好，明夕，我们别去了，去了小白也不会活过来。。。”
　　我上前一步，回头又看他，“你是不是男人啊，心爱的女人死了也不敢迈一步么。还生了那么多小崽，怎么当爹啊……”
　　小花胆怯的看着我、以及几丈外那只花斑大虫，眼睛都不敢眨。我不理他，径直走上前去。
　　“喂。你就是咬死了小白的老虎精么？”
　　唰——
　　我迎来了数十道目光。它们齐刷刷的把我上下打量，看得我都快生火了。
　　“小花，这人是谁？”
　　对面一只大山猫瞥见了我身后的小花，一开口就很不客气。
　　“是。。是山顶的石妖——”
　　“石妖？！哇哦——原来水巷山还有石妖？我是第一次见也！”对面一只小豺两眼都是惊喜的光芒，一看就是新入伙的。
　　我卷起嘴角得意一笑。
　　“你是白痴么？！给人家长什么威风！”山猫猛拍豺头，“不就是块石头！”
　　“可是，石妖五千年以上才能化身……很难修炼的……”
　　“……白痴你给我闭嘴！”
　　听到属下吵闹，老虎精缓缓睁开了眼。我直直看向它也不理这些杂七杂八的小妖怪。小花见我如此凛然，觉得讨回公道有望，眼中升起了崇拜。
　　“喂！我刚下山呢，也不想和你们为敌。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你下次吃兔子吃干净一点好不好？！做干净了也别留下什么话柄。不然这些个心情沉痛的小妖总往山顶跑，跟我唧唧歪歪。”
　　我回头一看，小花已经石化了。
　　“哦——”老虎精慢悠悠的吐着句子，“铁石心肠说得还真不错，石妖果真是好冷漠的妖怪。是吧，小花。”
　　我再一看，他哭着跑走了……
　　我转身想追上去安慰一下，老虎精确是抓着话柄不放。
　　“石头修灵是很难，在这水巷山就更奇怪了。这里最多的是魔，所有的山木水草，两大妖族也只是分一杯羹，更别说我们这种散妖了。可是你——”它睁大眼睛打量我一番，“若说是块灵山的石头还更可信，水巷山的石头要化身，恐怕还得上万年呢。”
　　我顿住了转到一半的身子，回头站定。
　　“我就是水巷山货真价实的石妖，怎么着。你是怕我，瞧不起我，还是想吃了我长点脑子啊？”
　　老虎精唰的站了起来，蹬地一跃落在我面前。它伸着脖子在我身边假意嗅了嗅，那表情却是忽然发现了什么味道，眼中突然震惊起来。
　　“怎么会……”它看了看我，又凑上来一阵闻。
　　“喂，你不要对人那么热情好不好。”
　　我躲开它，它离开一瞬，又凑上来继续闻，一时间搞得我自己都好奇无比。
　　“你果真不是灵山的石头？！”
　　“不。是。”
　　它一脸不可置信。
　　“这明明是灵山女眷的气息……”
　　老虎精似乎被下了定身咒，一动不动，陷入到某种思绪当中。
　　我不知道它在说什么，但看它如此投入也懒得打扰。于是心中暗骂一句神经病，转身继续去追流泪的小花。
　　直到三天后，我才知道教训老虎精的后果有多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