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露草雨》微晕的树林

2、凡（2）

　　“唉，为什么我脑子里没有一点化学细胞啊。慢慢，你要再救我一次，把你化学作业借我参考一下呗。”一大早，萧雅一边装出一副哀伤的模样一边向归旻谣借着作业。她的化学比归旻谣的更烂，每次都是仰仗归旻谣险险过关。归旻谣晓得她肯定是连作业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混沌状况，也不提昨天自己遭遇的波折，翻出本子递给了她。萧雅接过去便喜滋滋地抄起来。
　　慢慢是萧雅给归旻谣起的绰号。以萧雅永远乐观白目奇葩无比的大脑来考量，归旻谣的性子简直同古代闺阁小姐没有两样：保持着一副宠辱不惊的端庄神态，做事虽从不拖延但总是带着几分慢条斯理的味道，与人交往永远是平和无比，不和人斗嘴更不会骂脏字。不迟到，不旷课，不在课上走神，不做任何可能违纪的事。在萧雅成为归旻谣同桌的第三天，她就结合了归旻谣的姓氏（“龟”）和性格，一拍脑袋，想出了这个绰号，并在以后的日子里将其发扬光大直至全班皆知。归旻谣初听时只是笑笑，后来渐渐习惯到有人叫她本名倒反应迟钝了。
　　高中的日子，每一天都是那么的相似：循环往复的几门课，写也写不完的作业，早晨惺忪的睡眼，晚上僵硬酸痛的肩膀和手指，还有数不清的考试让白色的纸页翻飞于整个教室，好像寂静的雪，落在每个人的课桌和心里。
　　两节课过去，正是休息时间。有着靠窗好位置的萧雅懒洋洋地趴在一堆书上，眯着眼睛享受从玻璃透射过来的光，归旻谣则做起每日例行的眼保健操，班里大家各自干着自己的
　　事，几乎同上课时一样安静。明亮微黄的阳光斜入铺满半间教室，落在暗旧的桌椅上，一切仿佛上了釉般散发着温柔的光泽。
　　“欸，那不是叶鸢吗？”
　　不知是谁叫了一句，并不大声却足以让大半的人骚动起来纷纷望向外面。归旻谣转过头去不曾想正对上他的眼睛，惊讶之余又因着昨天的事仍然气闷，索性别过脸去不再理会。班里一片嘈杂，如同将沸之水，萧雅不耐烦地睁开眼却发现肇事者正半抱着手臂站在自己所临的窗外，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自己。居然......居然是叶鸢？！
　　萧雅的脑子里顿时像有无数的草莓圣代融化，是粉红色的甜，清醒无比。就在她迅速坐直身子的档口，叶鸢勾了一下手示意让她出来。在她一边向外走一边拼命抓顺自己头发时，可悲地，没有注意叶鸢极其无奈的眼神。
　　归旻谣望着萧雅欣喜的背影，只当又是一段璧人佳话——萧雅虽然有些不修边幅，但当真是生得极为俏丽，肤色白皙，眉眼盈盈，身量苗条，足足一个美人胚子。终于遂了她的心愿啊，归旻谣心里感慨道，然后找出笔记准备下一节的课。一行还未看完，萧雅的声音响起，“出去吧，叶鸢找的是你。”归旻谣十分诧异却又只好起身走出去。一场彻头彻尾的逆转明明白白地入了众人的眼，有唏嘘与嘲讽声蔓延。萧雅无声地坐在位置上，把头埋在臂弯，仿佛仍是刚才假寐的模样。
　　窗外，归旻谣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叶鸢面前。她想不到任何他来找她的理由，除了昨晚自己与他并无交集，难不成是因为拉她手折了来讨医药费？天气晴好，加上这种不明所以的情况，本是十分应季的湖蓝色针织开衫穿着倒使脊背上生了潮热，归旻谣定定神，望向叶鸢等他开口。叶鸢瞧着她颇为紧张而迷茫的脸，唇边生了笑意，愉悦地说：“怎么？被吓到了？”归旻谣摇摇头，随即问道：“你找我有事吗？”“有啊，昨天翻墙时你手机掉了一个零件。”
　　归旻谣十分纳闷地掏出手机，完全没有想到“一个零件”这样模糊的说辞可能只是借口。在她从手机外观上未看出任何异样而准备卸掉后盖检查之前，叶鸢眼明手快地一下抽走，匆匆摁下一组数字，两秒后，他的手机振了起来，这才将手机合上还给归旻谣。归旻谣在这一系列过程中完全傻掉，怔怔地接过手机，一句话也没有，直到老师远远地走过来，叶鸢轻轻推了她一下，她才如梦方醒似的慢慢走回教室，连礼貌地说句再见都忘了。
　　是归旻谣最喜欢的语文课，讲的也是她喜欢的苏轼的词，可惜她实在是一团混乱：自己和他不是熟识，他或许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使诈要自己的号码做什么，是无聊？想认识自己？可是，为什么？自己这样普通的人与他是云泥之别，何必呢？归旻谣思来想去，不知所起。
　　倘若此刻她细心一点，敏感一点，她就会注意到萧雅轻轻颤抖的睫毛下湿润通红的双眼。那里盛放的不是因“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而滚动的悲伤，而是幻梦消失后的绝望和渐渐腾起的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