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露草雨》微晕的树林

1、 凡（1）

　　大家都以为他是小说里的人物，大家都觉得她是万千人中最平凡不过的一个。相隔数个光年，入眼的只是光华璀璨。芝兰盈室，时间久了，也就不闻其香。繁华过尽，所有的风流只归于一抷黄土，而最初某些平淡无奇的东西，时间虽刻斑驳于其上，然终究是留于人世，支撑起我们小小的，卑微的幸福。
　　凡(1)
　　翻了半天书包也没找到化学作业本，归旻谣在感慨自己丢三落四的毛病日渐严重的同时只好穿上外套去学校找。自己的化学这样烂，倘若再以作业本没带这样的小儿科理由让自己免交，化学老师真的是要一泄雷霆之怒了。
　　幸而未到门禁时间，校园里尚有三两个晚归的学生，一口气冲上三楼教室的归旻谣在一番纷乱的寻找后终于从同桌萧雅的书堆中扒到了自己的作业本。萧雅实在是人不如名，乍一听她的名字，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想象一幅长发淑女迎风弄箫的美好画面，而实际上该女不仅顶着一头凌乱的短发，而且更善于制造一个凌乱到连班主任都抓狂的书桌。大约是放学收拾时混一起了吧，这样想着，归旻谣在第n次无奈地叹气后，抓起本子走出了教室。
　　六点半，离闭门还有有半个小时，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归旻谣渐渐放慢了脚步。落下的梧桐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吱吱啦啦的破碎声在她听来实在是非常有趣。大约是生在秋天的缘故，在这个别人看来十分不讨喜的季节里，归旻谣总是能找到不少乐子。现在她就在充分享受这种乐趣——在落叶上反复踏来踏去。真是可惜，为什么明天校工一定要把叶子扫走呢，原来傍晚来学校还有这种福利，想到这里，归旻谣不禁微笑，几乎是要雀跃起来了。
　　这时远远地过来一人，肩上背着画夹。走近了后归旻谣认出那是邻班的叶鸢。
　　她素性并不爱听些八卦是非，更不会去打听别人的琐事，奈何萧雅对叶鸢迷得一塌糊涂，整天和班里的女生分享关于叶鸢的“时事新闻”，她也就时时受点耳旁风，多少知道点他的事。
　　叶鸢并不经常来上课，但成绩从来是居高不下，老师也就慢慢放任他不再管束。他的父亲是极为著名的巨贾叶时然，母亲早逝，去世前是国内小有名气的画家。大概是继承母亲的天分，叶鸢从小就在油画上显示出颇高的造诣，现在从师美院教授也是这所高中校长夫人的何静云。
　　平时很少见到他本人，一向对其淡然的归旻谣也忍不住多打量他两眼。并不是五官精致有型的主儿，但一双眼睛由于眼窝较深而格外黝黑有神，唇极薄，再加上面部轮廓鲜明，倒也显露出一番少年独有的英气。难怪女生们一提及他就疯疯痴痴，私底下起了无数的外号，都是受少女漫画荼毒的类型。
　　归旻谣现下停了步子，毕竟不好在外人面前现出心性。叶鸢并未注意她，眉宇间的神色丝毫未变，见叶鸢直直地往校门方向走去，归旻谣这才意识到自己已耽搁许久，天色早暗下来了，赶紧理了一下衣服，跟着叶鸢走向校门。
　　叶鸢在前面松松泛泛地走着，到了校门却是十分敏捷地一手抓住金属镂花的门杆一手扶着围墙，仿佛干过这种事已无数次一般，轻松地攀上墙头，连背上的画夹都未曾碍事一分一毫。归旻谣本想着这人真是奇怪又爱耍帅，放着好好的正门不走偏爱干点违纪的事，转眼望去，门早已锁了，连门卫室也是空荡无人，抬表一望，又气又急——早已是七点十三分了。
　　归旻谣所在的高中校规极多，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允许学生自己掌控教室的开闭门时间，统一由学校工作人员管理。这个点，几个门卫和留校老师想必是锁各个教室的门去了，哪里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因玩性大发而迟归的学生。
　　等这些人回来开门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归旻谣心中暗暗哀嚎，不料一抬头发现叶鸢并没有走，而是半蹲在墙头饶有兴趣地望着她。该死的，他一定是早就知道校门关了，所以径自翻墙上去，等着看她出糗的样子。真是个变态，归旻谣腹诽着，自己也只有违纪了。于是把作业本塞在袖中，上前攥紧门杆，踩着门上焊接的金属花卉枝条，慢慢爬了上去。
　　“同学，”一直看好戏的叶鸢终于开腔，“为了回家连命都不要了吗？”归旻谣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周围，果然发现门的最上端分列着不少相当锐利的箭镞状装饰物，自己光顾着出去，当真没注意到，只好又气恼地跳下来。“看来真是个乖孩子啊”，叶鸢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说,“想出来从这儿最省力。当然，如果你愿意等，一点儿力都不用费。”归旻谣恨恨地撇了撇嘴，实在无奈，只好走到墙边，模仿叶鸢刚才的做法。看他刚才如此轻松，岂料到对于归旻谣这个新手是十分的吃力，爬到一半时，她的手就有些抓不住了。
　　叶鸢伸出一只手，示意帮她。
　　归旻谣迟疑了一下，还是腾出一只手接受了这个“变态”的援助，毕竟只有他能帮助自己摆脱这种不上不下的尴尬处境。接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叶鸢一把提了上去。
　　半跪在墙头，归旻谣喘了一口气。“你还真是不轻啊。”叶鸢活动一下手腕，声音里透出一丝嘲讽。归旻谣懒得理他，只淡淡地说：“谢谢。”叶鸢没作声，站起来，整了一下画夹，跳到地面。归旻谣跟着跳下去，围墙相当高，落到地面时的巨大冲击力震得她双腿一阵痛麻，险些站不稳。等她缓过劲来，环顾四周，叶鸢早已消失在华灯初上时的车水马龙之中，不见了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