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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空忆东风 ...

  •   无言,只有心跳,郑裕在等,等白圭的回应,有种期待,也有种恐惧。嗅着他发丝间冷淡的香气,郑裕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放不开了,这温良如玉的人总是带着让人心痛的疏离感,真正走进他的心是那么那么的难,他用柔和的笑容制造着假象,却不知这份温柔团团包裹住的,其实是寂寞。

      “师父……”别推开我,放心将你交给我,有那么难么?你在嫌憎什么?我,还是你自己……

      “陛下,草民失仪,请降罪。”他没有推拒,只是僵直的处在郑裕的怀抱里,闭了眼睛,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白圭的表现让郑裕瞬间如同冰塑一般,希望终于碎了,碎得很彻底。压抑着心头的绞痛,郑裕缓缓放开了手,“为什么?”是啊,为什么,这句为什么他早就想问,在那宫女的面前他问了,是情不自禁,这三个字折磨自己太久了。

      白圭跪在郑裕面前,庄重地行了大礼,起身,一双无欲无情的眼睛直视郑裕,“陛下,草民有本章上承。”

      没有官级品位的白圭只是一个平民百姓,不用上殿朝会,这上本,是头一遭。只不过,郑裕那句“为什么”,依旧没有答案。

      白圭引着郑裕要往书房去,但被郑裕拦了,“屋子里冷,先穿好衣裳。”西乡早就捧着白圭的一叠衣裳在一旁等着伺候,听到这话急忙上前,这衣服照例是如雪如玉的素白一片,郑裕从西乡手里接过就往白圭的身上披。

      “怎敢劳动陛下!”白圭惊得退了一步,躬身逊谢。

      跟进一步,郑裕轻轻揽过白圭肩头,“还记得行冠礼的时候,我的礼服和帽冠都是师父亲手穿戴,”提着袍子半高的竖领,郑裕站到了白圭身后,“今天,让我伺候师父。”

      静静的,空气里流淌着一种压抑的甜蜜,白圭轻轻蹙起眉头,犹疑片刻抬起左手伸进了衣袖,轻擦里衣的丝绵质感,让白圭的心中有种异样的耸动,不行,现在一定不能动容,不然前功尽弃。皇帝在为他整理衣领、前襟,动作略显生涩,但很体贴,白圭看在眼里,目光不由柔和了下来,郑裕这样子让他想起郑珽,郑珽喜欢给他穿衣服,却又永远穿得慢吞吞的,多数时候穿到一半又莫名其妙地被脱掉……

      西乡在一边看着这抢了他差使的人,好像看懂了一些东西,又好像不那么懂,总觉得即使懂了,这也不是真的。就好像一年前他看白圭给刚满20岁的皇帝操办成年大礼,亲手给他穿礼服,戴上冕旒,又将锦书上端逸的“容德”二字交给皇帝,“陛下,先帝既延臣为宾,臣斗胆为陛下取字‘容德’。容,乃宽纳之意;德,为修身治国之本。唯愿陛下博采善议,布仁行于万民,成不世帝基。”

      “陛下。”再一次,白圭郑重的跪在了郑裕的眼前。

      “师父,有什么话不能起来说么。”郑裕要扶他起来。

      白圭摇了摇头,双手捧上了一个火封的漆盒,“先帝临危之时,将此密旨交与草民。”

      郑珽病危的时候,召白圭在身边,说了很多事,很多话白圭早就合着一腔血泪封存了起来,包括这道旨意,他告诉郑珽,他不想要这“恩典”。

      “你知道我写了些什么,是么?”郑珽牵了白圭的手,凝视他已被泪水模糊的眼睛。

      “知道,我一直知道,你想保我,可我不想。”

      “不许做傻事,答应我,答应我好吗?不然我走得不安心,就算替我活下去,替咱们看着这大好江山。”

      白圭早已经扑进郑珽的怀里,泪落如雨,他说不出拒绝他的话。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独自在这世上,让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活在死别的痛苦里,“你真自私,明知道我一个人没法活下去……”

      “帮我看裕儿成人,娶妻,生子,做个好皇帝——你从来不懂拒绝我,我知道,所以故意提这些无理要求,就像当初一样,你始终纵容我的,对吗?”郑珽微颤着双手捧起白圭的脸,枯瘦的手指反复摩擦着他的唇——没有血色,被泪水润着,郑珽看着很心疼,如果有别的选择就好了,可是不能,他会死,而白圭还年轻。“忘了我,就当一场梦,重新,重新开始……”郑珽含笑望着白圭,就连他的泪水也那么干净、清冽,他品着这苦涩中的甘甜,永远的睡去了,而且,含着暖人的笑,只有白圭知道,那个时候他是想起了什么……

      那份密旨,白圭从来没开启过,直到交到郑裕手中之前,他都没有看一眼。郑裕从头到尾看完了,沉沉地吸进一口气,看着父亲的手书,他竟一直忘了呼吸。

      “师父,你恨父皇吗?”

      白圭摇了摇头,神色寂寥。

      “那你……爱他吗?”

      好像,有什么东西将御制情感洪流的闸门摧毁了,又好像支撑自己的什么东西倏然消失了,白圭知道,就这简单的三个字,把自己伪装了这么久的坚强彻底打碎了。他只是想他,想起他就觉得自己还留在世间是多余的,看着郑裕,看着赵锦他们,他只觉得自己已经不存在了,至多留了具躯壳在他们眼前罢了。

      不知何时,白圭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坐在地上,皇帝就依偎在自己身边,用宽大的袍袖稳稳环抱着自己。

      “哭出来吧,只有我听得到。”

      哭?白圭下意识的擦了擦面颊,自己脸上的一片冰冷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那止不住的泪水到此时才尽情倾泻……

      郑裕松了口气,这人压抑自己太久太久了,幸亏……幸亏还有父皇知道他的心,不然,这白璧真的会碎得难以收拾。

      “师父,裕儿知道怎么做了,你,答应父皇吧。”他又开始羡慕他父亲了,如果自己能先一步遇到这个人呢,如果当年的自己不是个无知的孩子,如果……如果他能够得到这人的心,该多好。就算白圭现在已哭得忘情,却依旧没有完全依赖他的怀抱,本能地保持着距离——同父皇在一起时,断不会是这样的。

      “既将密旨交给陛下,当然便是应承了先帝的嘱托。”他现在才知道,一诺为何千金,或许并非千金换承诺,而是诺言足抵千均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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