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年年知为谁生》楚危

4、四 十八年前的今天

　　我早早地穿上了娘为我准备的红衣裳，像往年一样翘首期盼着新年的到来。

　　这一年，我们已经稳稳占据了汉中与益州，我也对成都的生活渐渐熟悉起来，娘说我们以后不用再随军颠沛流离，可以一直在西蜀生活下去。二伯父奉命北伐，水淹七军威震华夏，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顺利，我想今年的新年一定会是异常热闹的。

　　我们等着二伯父下一场捷报的传来，却没料到，等来的却是他和关平大哥被杀身亡的消息。

　　我爹那时还镇守在阆中，丧讯传来之后没有人敢去告诉他，就这样一直瞒着，能拖多久便拖多久。我娘带着姐姐、我二哥还有我一起去关家祭拜，我看着银屏姐姐哭肿的双眼，突然也忍不住难过起来。

　　我并不是那么明白死亡到底是什么含义。这年头，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我只知道，我再也见不着二伯父和关平大哥了。

　　整座大宅皆披缟素，我穿上没多久的红衣裳脱了下来，换上了白衣。大堂里站满了人，大家都掩面垂泣，却唯独不见大伯父。

　　听闻大伯父得知二伯父身亡的消息后，大哭倒地一病不起。

　　也不知，是真是假。

　　诸葛军师祭拜完之后，关兴哥哥突然冲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他原本是个那么活泼爱开玩笑的人，今日却变得格外严肃骇人，陌生得叫我完全认不得他了。

　　他“咚咚咚”的朝着军师连叩了三个响头，我看见他磕破了额头，那殷殷的血色渗出他的孝帽。只听他道，“军师，我爹和我大哥死得凄惨，望军师成全我的孝心，让我参与伐吴替父兄报仇！”

　　军师闻言微微蹙眉，他还未开口，只见银屏姐姐也飞奔过去，跪在他的面前，以头抢地，“军师，银屏虽是女儿身，但也想要为父报仇，这仇我兄妹俩不得不报！”

　　“两位贤侄快快请起。”军师伸手想要扶起他们，可是他们俩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堂里这时又传来了低低的呜咽声。

　　没有人说话，就连军师也不知该说什么。我有些纳闷，我爹常言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为父报仇天经地义，为什么军师还要犹豫这么久？突然，有人不合时宜地在人群中低声说道，“联吴抗曹方是我大汉长治久安之计，也符合军师当日隆中所定之策……”

　　他的声音很轻，稍稍带着一点稚嫩的尾音，如果不注意，完全会被淹没在那一声声令人揪心的抽泣中。我心里一惊，那个人说的并不多，可我还是一下子就分辨出了他的声音。一时间，大堂里鸦雀无声，就连之前那些哭声也听不见了，只留得一室压抑的吸气声。十二月的寒风吹进了大门洞开的灵堂，却连呼啸的北风到了这儿也没了声响。只待片刻，一直伏在地上一动未动的关兴突然跳了起来，大声吼道，“是谁！方才那话是谁说的！”

　　满室的人噤若寒蝉，那烛火犹如风中之烛，忽明忽暗。

　　“关兴哥哥请节哀。”我看见赵广一边说着，一边从后排站了出来，他穿着一件麻衣，眼睛红红的，像是也刚刚哭过的样子，“可是，伐吴乃是国事……”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赵统连忙捂住了他的嘴，低声呵斥道，“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国事？父亲说过不许乱说话，你还不快给你关兴哥哥道歉！”

　　“照这么说，我爹和我大哥就白白让孙狗砍了脑袋？！”关兴厉声道，“这杀父之仇、切身之痛报在我兄妹二人身上，外人怎会知晓！”

　　有人低声附议，说是关羽将军的仇不得不报，否则我西蜀颜面何存。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我看见赵统脸色惨白，低着头把赵广拉到了身后。

　　“军师！”银屏姐姐又磕了一个头，“我爹爹心高气傲拒绝了那孙权之子向我的求亲，招他记恨，再加上父亲的疏忽大意，如今不仅丢了性命还失了荆州。他过往虽与军师也有些龃龉，只望军师看在他也曾为我大汉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能不计前嫌，准我二人为父报仇吧！”

　　军师有些着急，忙道，“丫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又怎会记着这些，只是……”

　　“只是军师还是不愿伐吴！”关兴激动了起来，声音跟着也在颤抖，他烧红的眼角似有泪水滑落，眼前水色一片泛着泪光，我从未见过他这幅失仪的模样，害怕地往我娘身后躲了一躲。

　　一时间，大堂里群情激奋。

　　我看了看对面赵家兄弟的表情，竟然也有些害怕，我抬起头，偷偷瞄了一眼军师的脸，第一次发现他竟然也会有如此为难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