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露》芷颜

2、第二章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躺在妈妈的怀里。妈妈的眼睛红红的，我的衣襟浸透了泪水。妈妈……妈妈笑了，妈妈摸着我的脸，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妈妈笑了！上一次看见妈妈笑的如此舒心又快乐是在好久好久以前了。
　　那是我五年前了吧，我七岁的时候，父王带着妈妈和我去了一个好大的宫殿，里面陈列着无数珍宝。我在里面跑跑跳跳，妈妈陪着父王，一边听他讲这些宝物如何得来，一边静静的微笑。我自己绕过一个大柱子，来到一个长长的走廊前。这里挂着好多好多的画像，最外面那一幅是我的父王，父王好威武好神气，怎么看都是一个好国王。我沿着走廊向里走啊走，画面上的人也越来越陌生，我也看得越来越没有兴趣。走到尽头的时候，我累的靠着一边墙坐了下来。发现对面是一面好高的墙，墙上蒙着一块巨大的红色绒布，隐隐的透出金色的光芒。但显然是放了太久太久，灰尘已几乎占领了这里，那块布后面是什么，是曾经怎样的辉煌如今沉睡在这里。我犹豫的伸出手去，这时，那块巨大的红布自己掉了下来！好大的一张画像!我被着整整一面墙的人像吓哭了，我的哭声回荡在走廊里，来来回回。
　　父王和妈妈闻声赶来，他们似乎也被着画惊呆了。但只是很快的沉静，父王马上喝人来重新挂好红布，并把我抗在肩头哄我。我低下头喊妈妈快走，却看见她盯着那幅画，脸上露出我从未见过的幸福笑容。
　　妈妈放来我，你还好吧
　　恩，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什么
　　哦……没什么。我竟撒谎了，脱口而出。
　　你突然从屋顶掉了下来，妈妈真的吓坏了
　　我站起来，嘴里竟不自已哼起了歌谣。
　　瞳瞳，拥有你灵魂的那短短的时间，我似乎换了一个人。你的灵魂离开了，却有些东西永远留在了我心里。那似乎是一缕阳光，照亮我的心灵深处；那似乎也是一阵风，驱散了我生命里所有阴霾。那些东西，就是曾拥有过的快乐记忆么。又一个念头闪过，给我这些的是瞳瞳，还是他呢？
　　我抬起头看着他，果然像我想的一样再次感受到了他温柔的目光。
　　妈妈，我们的故乡到底是什么
　　妈妈显然吃了一惊，脸上随即又恢复到了平时那自然的微笑。
　　妈妈你为什么总是哭
　　妈妈依然默默笑着看着我，不要问，只要你快乐的活着。
　　我的好奇心再也不愿意被禁锢在心底，它不停的冒啊冒，永不安宁。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开始发现妈妈的秘密。
　　然而好奇心没有给我带来好消息。我在妈妈的木匣里发现了始伤果。那种吃了之后就瞬间忘记欢乐，伤心欲绝的果子……无法想象，妈妈服下这种果子还能在我面前保持着自然的笑容，慢慢流泪。
　　露儿，不要怪妈妈，妈妈必须哭泣，只要你快乐的活着，
　　妈妈，你为什么不要快乐，你不快乐，我就不快乐
　　露儿，我们是不一样的
　　？
　　妈妈从大海里来。妈妈的眉头蹙起来，我看见妈妈脸上细细的皱纹。看见时光正无情的夺走妈妈的青春和美丽。
　　大海？
　　故乡。妈妈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她捧出了一盏精巧的匣子。匣子好像是冰凝成的，而且有寒气在匣壁上来回游走，匣子上刻了一颗大珠子的模样。妈妈轻轻打开匣子，真有一颗美丽的宝珠在其中流光溢彩。
　　哇，多么像妈妈的眼睛。
　　这不是妈妈的眼睛，露儿，这是妈妈的生命。
　　生命好美丽
　　流逝的很快。
　　似乎应着妈妈的话，那珠子的光芒瞬间消逝了大半，苍白苍白躺在匣子里。
　　孩子，妈妈的族人都生于海长于海，我们的生命都于一件海里的宝物相结。我们吸取它的精华从海而生，死后要归于大海重新化作一件宝物。妈妈的生命就结在这颗水魂珠上。
　　我一时不能消化这神话般的语句，只是呆呆的问，妈妈将来要变成这颗漂亮的珠子吗
　　为了你，妈妈愿意变成一条鱼。妈妈还是那样温柔的笑着，天晚了，你睡吧。
　　我实在累了，早早的躺到了床上。迷迷糊糊的，我梦见父王来了，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摸着我的头，笑着对妈妈说，终于长成大姑娘了啊，长得真像你，沉鱼。然后他们就一起离我而去，我想追却迈不开腿，也睁不开眼睛。只是听见他们远远的开始争吵，声音漂缥缈妙的，好像是什么水啊火啊。他们吵的好凶，周围的空气都开始震动，后来连宫殿都开始摇晃起来，晃啊晃啊好像马上就要崩塌。我拼命的睁开眼睛，脑海里最后闪过的画面是妈妈带着愁容的微笑，你长大了，该离开妈妈一阵子了……
　　不要！我睁开眼睛，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耳边似乎是什么野兽在凄厉的号叫。梦还没有醒，没有醒。我紧紧闭上双眼，但已经非常清醒了。身下仍然在颠簸，一个微微带着些许温度的身体背着我，在无边的黑暗里飞快奔跑。
　　你是谁
　　他侧过头望了望身后，我看见一道浓黑的眉毛和眉毛下暗暗的阴影。他没有回话，只是加快了速度。
　　我也颤颤的回过头去，看见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渐渐又消失不见。
　　我的心开始激烈的跳动，我们正在逃亡。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了，只是静静听着呼啸的风声，等待着终点。渐渐的，有轰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响，似乎要天崩地裂。我的心收紧了，而他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啊……我们到了界河？我们到了界河！出了界河，我们都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啊。我紧紧抓住他，你要去哪里？
　　万丈悬崖，水雾弥漫。速度瞬间消失，他把我稳稳放在地面上，解下自己黑色的斗篷裹在我的身上。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他只是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我的面前。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去走了。不过……他弯下腰抱起我，我会送你最后一程。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从他身后张开，纵身跳下那飞流直下的界河瀑布。那坠落，没有尽头……
　　天亮了，一道美丽的彩虹跨过眼前的宽阔河流。瀑布从天上泻下来，看不见水的源头。只有我知道，水的源头在我空中的家园。一只黑色的鸟在我的头顶盘旋着，大哥哥，回去告诉妈妈，我很好，我会快乐的活着。他高声鸣叫了几声，向白云深处飞去。善良的人，死后都会变成飞鸟。这是真的，我心里默默的想。
　　噩梦。我沿着河慢慢走着，大声的对自己说。
　　天上的太阳慢慢把自己撕裂，揉成细细的金粉，洒在宽宽的河面上。它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随着风渐渐飘远，一直落进了西边的地平线里，身上的颜色把大半天的云彩都染成了红色。今天的太阳又走了，明天的太阳还会不会认识我。
　　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远，河道渐渐的变窄了。我渴了，蹲在河边，伸出手去够河水。可是这里的河水好怪啊，硬硬的，根本不会流动。那样子，好像是在妈妈那里见过的冰。可是，难道这么大的一条河都是冰做的？这是一条冰的河流啊。夕阳的余晖里，整条河都是红色的，好美。我慢慢走到冰上，爬下，看着自己在冰里的影子。那和妈妈一样的黑黑的长发，还有那露水般的透明眼睛，脸在夕照里红红的，那真的是我，是我。太阳终于耗尽了体力，云的色彩褪去。原来这里的天和家里的一样，纯白纯白。
　　开始下雨了，我把大哥哥送我的斗篷拉紧了些，寒气开始向我袭来。我抬起头，看着这美丽的雨。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雨，一片一片，那么轻盈，在风中飘啊飘啊，好像一群鸟从空中飞过，留在散落的羽毛。雨渐渐下大了，周围的世界开始变色，变的和天空一样，纯白纯白。好冷，我缩成一团，怎么会这么冷，这么冷，我好困啊，眼前的一切颜色都渐渐褪成白色，然后慢慢结成格子，最后哗啦的全部散开，落满了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