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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我居然如此不自量力,去挑衅陈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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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兆丰年。
一夜大雪后,望京城用最纯净的白迎来了崇德二十七年的新春。
东城。南下坊。多宝阁。贵宾雅室。
陈煜是七王世子。穿着鸦青色窄袖锦袍,披着件雪白的鹤氅。头发用丝网小帽罩着,额间束了条黑色描金抹额,装扮干练清爽。
元崇是京师守备公子。他身形魁梧,生性好武,性情直爽。三人中就数他的诗文最臭,常被白渐飞拐弯抹角说话挤兑刻薄。
白渐飞是文臣之子,三人之中身份最低,但说话可是最刻薄的一个。他挤眉弄眼地对陈煜说道:“如今呐,望京城不知多少人盼着在元宵灯节能得见莫府小姐一面。长卿,听说她年仅十三四岁,就有倾城之貌?”
陈煜吃菜。
”最近望京城的流言可不少。长卿,听说你因为母亲伤情过逝,恨上了父王和红颜知己生下的女儿,在天门关设伏杀她?“
陈煜望天。
”又说世子推她进湖,又说在除夕夜的烟花里放炸药,差点炸掉丫头小命。流言版本那叫一个多!“
陈煜静默半天,忽然冒出一句话,“莫府新小姐不是倾城美人儿,容貌平凡无奇。渐飞你要失望了。”
他没声音半天,风马牛不相及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元崇和白渐飞啼笑皆非。
“不过,一见之下,让人难以忘怀。”陈煜微笑补充了句,“我这就去莫府找莫美人赏雪品水仙去。顺便探望下那个养伤的妹子!”
幸亏我争气,才不是陈煜预想中病恹恹的猫儿,他来的时候,我正与众丫鬟和莫美人打雪仗。大家都是年轻人,陈煜也加入了雪仗队伍。
雪仗打得忘乎所以,我露陷了。我怎么可以高兴得忘乎所以,我怎么可以忘记自己的处境?我怎么能对他喊出”山哥“?
听到”山哥“,莫若菲失态了,他冒出凶狠的眼神,炸雷一般吼了一句“陈大姐煮的奶汤面好吃吗?”
一句话将时空合并,低矮的红砖楼房,肮脏窄小的路,被油烟熏黑的墙,临街支起的两口热腾腾大锅,翻滚着混浊的面汤。骂骂咧咧唠叨着不争气儿子的陈大姐每天都会给我和山哥的汤面里多加浇头。
我总算还有一丝理智和清醒,没回答他这句话,低头往松树林里跑了开去。
莫若菲表字“忆山”,他曾经允许我叫他山哥,不过我一次都没叫过,但是今天玩得忘乎所以,我脱口而出,虽然可以把话圆回来,但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被山哥识破。我懊恼地用头撞着松树,怎么办?怎么办?我说宁可待在王府也比待在莫府好吧?
“别撞了,再撞就撞傻了!”
熟悉地揶揄语气,低沉中带着丝暗哑的嗓音。莲衣客,是你又来了吗?
他还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漫天飞雪中,他披了一件纯白斗篷,脸上白巾蒙面,白色的缎子上用银线绣了浅浅的莲花,衬得他的眸子闪闪动人。雪一朵一朵落在他的斗篷上,颤颤巍巍。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薛菲真的是我母亲吗?那你是我什么人?是我舅舅吗?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不想留在莫府,不想看见莫若菲!”
他不说话,解下白色披风替我披上,替我仔仔细细系好绳结。”提太多问题的人会过得辛苦。做好你的莫府千金大小姐,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你这一生可以富贵平安。记着我的话。以后我再也不会来了。“
“再也不会来了?”我的心突得一跳。“不要!”
一抹黑影掠上了高高的枝头,我着急大喊:“你别走!我还没有还你披风!”
可是他不见了。他绝情地,真的再也没出现。
我把披风解开,掷在雪地上使劲踩,谁要你的狗屁披风!你们都是坏人,一个一个都是坏人!我只要我的九叔!呜呜。寒意渐渐浸进四肢,我的眼睫上积起了轻盈的细雪,我一头栽倒了一个白色的梦中,不省人事。
~~~~~~~~~我是华丽丽分界线~~~~~~~~~
救我回家的人不是莫若菲,也不是丫鬟青儿,而是一个远方客人。飞云堡的少堡主,莫夫人哥哥的儿子,莫若菲的表弟,云琅。
真是山水有相逢。他眉飞色舞的想,这趟望京城之行太有趣了。
云琅十六岁,飞云堡是北方霸主,他锦衣玉食从小在恭维声中长大,狗洞之耻是他这辈子收到过最大的奚落。他扶着我的床叽叽喳喳不停讲话,“不弃啊,我想过了,小爷我等你及笄后以飞云堡少堡主的身份提亲,把你娶回家慢慢折磨,看你做我老婆后还敢这么嚣张?真是太乐了!”他捶着床,乐不可支,仿佛已经陷入幻境,我听得都要睡过去。
青儿在门外说,”小姐,世子来探望你了。“
得,黄鼠狼又来给鸡拜年了。
陈煜进门,瞄了一眼云琅,云琅就知趣地走开了。他握着我的锦被,含笑问“不弃,身体可有不适?父王他很担心你。”
我连眼睛都没睁开,懒洋洋地说:“假惺惺。”
陈煜忍不住讥道:“自己跑松林里冻晕又是做给谁看呢?既不在意父王,又何必大过年的三天两头出事?实话告诉你,进王府的念头趁早打消了。想想你从前过的日子吧,再想想莫府大小姐的日子。人太贪心只会得不偿失。我让莫若菲给你禁足。你以后想要出院子一步都不可能,省得惹麻烦,害我老往莫府跑。”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可我没有和陈煜叫板的本钱,下不来台只能哭闹耍赖,满地打滚。装可怜是我拿手本事。我一边哭,一边数落身世。从娘不要爹不认,喝狗奶睡狗窝,说到打霜落雪洗衣干活,冬天嚼白菜啃萝卜,真是比白毛女还凄惨。
声声凄凉,句句悲伤。一时间勾得房外婢女跟着心酸落泪。
陈煜之前没听过我的遭遇,这一听之下也心中不忍,长叹道:“是我说话过了。别哭了!”
达到我的目的了,嘿嘿。我心中一乐,脸上绽开一朵花来。这表情骇了陈煜一跳,他指着我说,“才哭得伤心,怎么说笑就笑了?”
她染着泪意的双眼像洗过的墨玉,衬得满室生辉。陈煜失神了,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的眼睛温婉如初雪,在那个女子勾魂摄魄的眸子面前却黯然失色。父王赞母亲贤淑,他爱上的却是精灵山鬼。
青儿端来一碗鸡汤,嘱我喝下。陈煜在一旁赞了一句:“青儿真美。”
那是!青儿的确美,且不说是莫府里最美的丫鬟,恐怕放眼整个望京城都找不出几个这么美的可人儿。可为什么我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他是看上青儿了吗?莫若菲恐怕不舍得送吧?莫若菲一双眼睛平时也黏在青儿身上的。男人果然还是视觉动物啊!眼睛再亮有啥用?我平添了几分气,把喝完的汤碗重重一放,舔舔嘴骂了一声“我呸!——”
陈煜板了脸道:“莫府没有教过你规矩?”
“切,我从小喊大爷跪地要钱抱人大腿什么事没干过?想看大小姐?回家看你妈去吧!”
我忘记陈煜的娘已经过世很多年了,这下子我真惹恼陈煜了。他蓦地伸手掐住我脖子,咬牙切齿的说:“不知好歹的东西,留你在世上已对母妃不敬!”
我呼吸困难,还能狞笑着对他射出最毒辣的剑,“可惜王爷一生最爱的人是我娘!你敢杀我?”
呼吸越来越困难,我低下头,看着陈煜的一双手捏着我脖子,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花不弃,以后你好自为之!”陈煜眼里露出痛楚,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将我甩了出去。
我真的要好自为之。我居然如此不自量力,去挑衅陈煜!他是谁啊?他是身份尊贵的七王嫡世子!他的亲舅舅是皇帝,她的亲奶奶是太后!就因为他对我的脸色稍微好了那么一点,我居然去挑衅他的底线?还傻了疯了似的用自己的命和莲衣客堵气,想冻死在冰雪里。在莫府生活了一个多月,我还真把自己当成身份尊贵的大小姐了。我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