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莲花》桑墨裳

6、同生共死同穿越

　　这晚的月色很美。
　　雪积在青松的蓬蓬松针上，像晶莹的花朵。
　　在我的记忆中，这是生平头一回觉得雪景漂亮。对于穷人来说，大雪带来的不是美景，是寒冷。
　　今天我去了乱坟岗，给九叔和奶妈烧纸钱。“爹爹，不弃现在是小姐了，林府收留了我多年，不管他们是何居心，总要报答的。相信你也会同意。此去望京，山高水长，也不知有没有命回来找你。阿黄就埋在你身边，有它陪你，你也不会寂寞。”

　　马车缓缓驶离药灵庄。我的眼里渐渐充满了悲伤。九叔，我真的去了望京了，你一定是高兴的对吗？
　　马车宽敞而华丽。里面用兽皮铺得软和。莫若菲靠在金线绣牡丹锦条枕上微笑着看着我，闲闲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去望京吗？”
　　“其实我长得可不像她，当心竹篮打水一场空。”我直言不讳。与莫若菲雪山共处一夜后，我觉得在他面前装淑女没意思。
　　莫若菲只觉得有趣。“你真的只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
　　我心里一跳，难道他看出什么了？“我和九叔讨了五六年的饭，知道什么人看上去是能施舍银子的，也知道什么样的人把馒头扔了也舍不得给我们吃。我比你想象中懂得多。”
　　莫若菲怔了怔，脑子里突显出一个身影来。他摇了摇头扔开这道影子，慢条斯理的说道：“奇货可居。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么？我莫府有求于七王爷，你就是我送出去的礼物。我有法子让你飞上枝头当凤凰，也自然能拔光你的羽毛。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当郡主对你也有好处。大家目的都一致，何苦自讨没趣？”
　　这个美得让我流口水心跳的男子突然之间失去了吸引力，他也就是个长得漂亮的商人罢了，算计得真精。
　　西州府往东，高耸入云的大山渐渐俯低了身体。山坡像美人噙得温柔的眼波，绵绵延伸。
　　马车上的生活很无趣。莫若菲有时会带了剑声骑马，偶尔还会射下几只飞鸟。
　　这日外面下起了雨雪，层层绵绵披头盖脸的扑来。道路泥泞，莫若菲待在车里无聊，起了玩心，微笑道：“不弃，变个戏法给你瞧。”
　　莫若菲手里把玩着一只小金桔，在不弃眼前晃了又晃，然后拍了拍手，小金桔转眼从他掌心消失了。他手掌一击，故做诧异道：“怎么不见了呢？跑哪儿去了？”
　　我平静的说：“你袖子里。”
　　莫若菲的笑容凝固了。他吃惊的看着我，这丫头不会武功，怎么有这么好的眼力？
　　我懒洋洋拿起只小金桔也放在掌心，伸开手掌，小金桔不见了。“去哪儿了呢？”
　　同样的问话惹得莫若菲笑了：“你袖子里。”
　　“错！”
　　我靠近莫若菲，手做势在他怀里一掏，摊开手掌，掌心正托着只小金桔，我得意“是在你怀里。”

　　莫若菲眼神一冷，伸手擒住我的手腕寒声道：“你从哪里学来的偷技？”
　　说着手扯住我的腰带一划。腰带断裂，衣袍自腰间松敞开，一只绣花荷包掉落在我脚下。
　　自然是前世当小偷时练出来的。
　　想起前世，我眼里慢慢蓄满了泪。练偷技很难，练不好的时候，山哥最爱用枯了的细竹枝条抽我的手。竹子最细最韧的枝条，抽在手背上能痛得开跳。
　　传说中练偷技练到最高境界是用一个木人挂满六十四个铃铛。东西偷走而铃铛不响。我能用刀片在十秒钟内单手削掉苹果的皮而皮不断，能从两层染了墨的纸中抽走中间的白纸，手指不沾半点墨迹，也算是偷儿中的翘楚了。
　　然而她刚才从袖中抖出藏着的小金桔，靠近莫若菲从他怀里偷走荷包的动作却被他发现了，他也厉害的。
　　“说！”莫若菲如玉雕出的精致五官也蒙上了层阴狠之色。
　　“你要捏断我的手么？！你不知道我是乞丐出身？我跟着九叔学的！乞丐偷东西很稀罕吗？”我眼泪噙在眼里死命忍着没有掉下来。
　　我的吼声拉回了莫若菲的神智。他轻叹了口气道：“对不起。看这手法有些眼熟，叫我想起从前一些事了。”
　　我哆嗦了下，慢慢低下了头。他的手法也很眼熟，也让我想起从前的一些事了。

　　莫若菲知道我是财迷，从地上捡起荷包往我怀里一掷道：“里面的金瓜子都赏你了，当我的赔礼。”
　　捏了记手腕能换回一大包金瓜子，这买卖真划算，我笑得见牙不见眼，开始数金瓜子。
　　莫若菲在一旁看着我，说：“从前我带了个徒弟，得了一点点赏钱就跟你一个样。一遍遍数个不停。她有个青蛙储蓄罐子，最喜欢晒太阳的时候把钱全部倒出来数。那眼神恨不得把一块钱看成十块！呵呵，有趣得很！”
　　远方天际有滚滚雷声隐隐传来，沉闷而重。我像躺上碾台的小黄豆，被沉重的石轱辘重重的碾过。瞬间碾得肠开肚破魂飞魄散。我的手僵硬的摊着，手指抖啊抖的，几枚金瓜子从指缝间抖掉，我看着掉落的金瓜子想去拾却怎么也动不了。他一定会看出我的怪异反应，他一定会看出来！你要把金瓜子捡起来，马上捡起来！
　　花不弃，你真的想和他相认，再像前世一样受他控制？为什么他穿越的命这么好，你却这么差？你难道不想重生，过上郡主的生活？
　　我咬紧了牙关告诉自己，我是花不弃！我嘟囔道：“一块铜板能看成十块么？她真傻！”把金瓜子一个一个捡起来放回荷包。
　　莫若菲没看到我苍白如纸的脸，他闭着眼睛犹自笑道：“她很机灵，手很巧，偷东西从来没有被捉到过。我教她的时候学不好就用细竹枝子抽，学不会就不让她吃饭。她对我又恨又怕，最终还是学会了。我想她一定是极不情愿和我在一起生活的。只是她找不到父母，没有家，不得不跟着我过日子罢了。”
　　他想起了前世最后的那个夜晚，摩托车冲下了山崖。醒过来时，他已经变成了莫府五岁的小公子。有师傅教他武艺，有先生教他识字。莫老爷在他十岁时过世，那时起，他就已经能板着脸教训莫府方圆钱庄里的大掌柜们了。
　　人人都说莫府的小公子是天生的商人。却不知道粉妆玉裹的小身体内已经是个在社会最底层摸爬滚打过的成熟男人的灵魂，骨子里有着地痞的狠辣，小偷的精明。
　　这一世好命得让他惊喜。拥有张漂亮的脸，拥有巨大的财富。他读书很用功，前世没有进过学堂，这一世他要学回来。他绝不再当市井流氓混混，他绝不再像前世那样去生活。
　　书读得多了，世家大族的规矩从五岁起习惯了。他前世的戾气不知不觉都淡了，举手投足间全是贵公子的优雅与风度。可是……莫若菲怅然的望着马车外密集的雨雪，为什么今日他又想起了前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