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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劫: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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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乱中,我抓着了什么,宛若救命稻草般紧紧抓抱不放。不知何时,呼吸回过来,一阵冷意掠过身上,我下意识睁开眼,惶怖愕然看到一双苍色的眼,眼下脸里满是短小的黑毛,是将军,夜里他一双苍眼亮着锐光,正沉沉看着我,我甚至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我,一身无衣,青丝凌乱。
我猛然惊醒,目光下移时看到自己正像一只可怜的八爪鱼紧紧黏在他身上,赤裸贴合,悲剧地意识到这一点,我唆地从他身上弹离,疾箭一般的速度,双手护着身,警觉看着他,看他样子像是来了许久,在也不吱一声,悬浮水中死人一般,一个狼人潜睡在水中,想想都觉得可怕。
“我.....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尴然颤声道。
他一瞬不瞬盯着我,眼色转沉,什么汹涌流动着,我不禁抱紧了身体退后道:“.....我先走。”
这时,他动了,一步紧一步来,空气瞬时凝滞,结了冰般,冻住了声息,唯独冻不住那哗哗的流水声,我怕得大气不敢喘一声。
夜色下,他身上蒙了层如纱的月华,显得飘渺似幻。肤如青麦,洇染一层浅淡浅淡的青黑,似乎刚刚剃刮过,无论什么时候,他身上都像是刚刚剃刮过,整洁得近乎洁癖。月色打磨去他的棱角,透着莫名的柔光。如果他不是狼的样,一定会是位俏哥子吧!
“你留下!我也该走了!”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从水中上岸,身体牵了一路水花,我一下子就懵了,继尔尖叫着,双手捂实双眼,避开不看。
空中忽静了,我慢慢松了一手缝探看,草木暗暗,四周黯淡,似走了,正欲挪开手,乍一见他立在背静处岩石上的檀木雕花衣架上,正用手绢拭着发丝,身子,慢条斯理的,动作轻柔,不发一点声息。
我忙把手合上,别过头,脸上腾地烧了起来,我从未见过男子裸体,奶妈说偷看别人洗澡会长针眼的,要是长了针眼,那得多伤心呀!
不知过了多久,我还是闭着眼窝在水里,没有了泡温泉的心思,只想快快离开这个令人难堪的地方,又怕一回头他还在,就那样呆着,不敢动,久了,才怯怯把手挪开,眼下寂静,不见风影。心才放了放些。
他会不会看到我吧?
夜里辗转反侧,直到五更天放入睡,次日醒来,眼圈黑了,有些浮肿,梳妆时忙抺了把脂粉盖了过去。却不想李思哲眼毒,一夸张,大惊小怪道:“扁豆!昨晚做贼了呀!不然怎么....”说着手指的指我眼,忽捏着下巴,神情暧昧,转而怪笑道:“该不会.....和四哥....?”
“怎么啦?”我不知其所言,不由追问,待一反应,由不得红了脸,低头不语,恨恨瞪他,这忘八的,不说话没人当他是哑巴的。
“英妹.......”
他不过随口一句,李思哲顿时敛了神情,边夹菜往他碗里送,边忙赔笑道:“四哥,哪里话?我不过是活络活络一下氛围,大家乐乐。”
“迟尉小姐一良家秀女,叫......叫人扁豆的,成什样?再不许这样无礼!”他佯作略有恼色,板脸训了训,说也奇怪一向桀骜不羁的李思哲竟对他俯首帖耳,连连道是。自此李思哲再不敢胡叫我嫂子,扁豆什么的,虽说禁了胡说我名号,还是不改颠人弄促狭本性,兜了弯给我起了“小骨吧啦”诌名,以示乳臭未干,峭瘦之意。
“病了一场,消瘦了不少,多吃些补一补!”他忽然夹了块猪脚往我碗里送,我垂头望着搁上米饭的肥肥猪脚,目光不觉瞄到自己干瘪的身,脸刷地红了。
果然,还是被他看到!
来了一使者,急匆匆地,对将军俯耳了几句,将军交代了府里事宜,收拾了几天出门东西,便随使者去了。偌大的将军府,下剩我和李思哲二人,闲时我到【藏书阁】阅阅书,或躲在楼廊的贵妃椅上,望那遥远的闹市,人往如水。我,不过是将军救来的一名军娼,养于闺阁之中,免受风尘的凌辱的,天可怜见还能得经纶之乐,已是万幸,我还能奢求什么!
日子也只能是这样了,只能这样了。
我以为人生不会再有任何改变,已经到了终点,然而我错了,一切,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刚开始,命运开始了它的颠覆。
将军出远门多天后一个毒辣的午日,天与地飘着袅袅热气。我正坐在【承暑亭】写生,院里头一阵鸡飞狗跳,李思哲弄丢了小英子的绣巾,那是她熬了几宿才绣成的,小英子一怒之下追着他算账。
廊上来了两婢女,绕过【承暑亭】后的假山,交头接耳着,时有娇笑。
“将军这一去不知何时回来,那公子倒是每天来,来得可真勤嘞!也不知找将军有什么要紧的事?”
“那公子长得可真真一表人才,待人温雅有礼,浑不似李公子那般促狭样,尽不让我们作奴婢的省心。”
“教人听见了,可得仔细你的皮!”绿衣婢女笑啐了她道:“可不是嘛!好像叫什么方愈元来着,才又听前门的小厮回将军回来,这会该在大厅会见将军了。”
啪的一声,手中的画笔滑落,溅了雪白裙玦一片墨黑,我的心噗通噗通跳起来,要跳出身体似的。风从脸庞呼啸而过,我不停地奔跑,拼命往前,飞向心中的他。
他一身青衫,腰间佩了我绣与他的并蒂莲锦囊,有点灰旧,也有的破损。他正立在殿上,来回踱步着,这就像一场梦,梦很美,美得让人泪流,连气也不敢呼一口,怕一个呼吸也把梦碎。
他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惊喜的,思念的,也心痛的,里面包含了太多东西,直到他颤微微喊出我的名,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将他狠狠抱住,不想分离。
许久,许久后,他放开我,我望着他,他望着我。
“你瘦了!”
“你瘦了!”
我们同声,凝视着彼此不觉笑出声。千言万语,所有的思与念,都尽在其中,那份深沉我们懂得,都懂得!
这时,将军来,见过归座,直看着愈元,玉般的狼牙面具泛着亮光,良久将军开口道:“不知方公子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愈元起身,辑首道:“在下,有一事相请。”
“哦?”将军不觉扫了扫我,我心里莫名一跳,“请讲。”
“小人素闻将军厚德慈悲,连蝼蚁尚且怜悲,更何况是人,在下与玦儿自幼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未及聘取,世事多舛,颠沛如斯,幸天怜见得以相逢。”愈元抬头看着我,一字一顿道:“有一不请之请,请求将军让我带她走,请将军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