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太平》亦步

12、第 12 章

　　“死了，死在得云崖下了。你满意了吧。满意了就快走。”
　　灵雁山，又称雁山，其山地处西境与景云王国交界，分为南、中、北三段……南端有一得云崖，因其高耸入云，行走其上仿若徘徊云间而得名。灵雁山山势陡峭，常年积雪，唯得云崖上四季温暖如春，乃西境唯一天纱莲蕊可生长之地……
　　“唉……”合上书本，以手托腮，我跟老头子似的长长的叹了口气，“琉澈，你能不能用法力帮我回到过去啊？”
　　琉澈看都不看我一眼，继续帮神像擦拭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
　　“要不，你教我读心术如何？”
　　琉澈送给我一个冷淡的背影，拎起他的小木桶走出殿外浇花去了。
　　“小气。”
　　“死了，死在得云崖下了。你满意了吧。满意了就快走。”……
　　从胜云宫回来后，泰雅如冰的话语，冷淡的面容就一直盘旋在我脑海中，心里被搅得十分浮躁，有种挥之不去的烦闷感。
　　“泰书不可能死的，泰书说过要好好保护泰雅，泰书说过要变强大然后回来的！”我张开手掌拍打着两边脸颊。船到桥头自然直，首先，要弄清楚到底泰雅泰书在西境发生了什么事情。泰雅一定在骗我，如果泰书死了，皇帝还会开晚宴？强自压下内心深处的恐惧，带着一肚子疑问，我和外公一起踏入进宫的轿子内。
　　当晚，紧锣密鼓筹备了一天的晚宴终于开始了。皇帝和钟皇后坐在上座。许久不见，皇帝消瘦了许多，虽然泰雅的归来让他兴致颇高，蜡黄的脸上却依然遮不住病怏怏的气色。钟皇后不时夺去皇帝手中的酒杯，除了偶尔对泰雅射出几道怨念的视线外，一直黑沉着脸沉默不语。我和爹坐在皇帝的左手边，泰雅在右手边，正对着我们，但是直到宴席结束，君臣一起步出大殿观看歌妓的表演时，他都没有拿过正眼瞧我。整场宴席泰雅应对自如，嘴角微微弯起，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举止温文有礼，言谈之间已经透出一股王者之气，跟以前那个只会傻傻笑着，对待任何人都不设防的快乐王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无忧，怎么了？”
　　“没什么。”
　　“吃吃这个，味道好极了，赶明儿让咱家的厨子也给你做做。”
　　“砰！砰！砰！”三声巨响，漆黑的天幕上绽放开数十朵绚丽夺目的烟花，众人纷纷仰视天空观看那美好的一瞬。我默默的注视着刚刚还和大臣谈笑风生的泰雅，就在众人抬头感叹烟花的灿烂时，他却低垂着头，刘海遮住双眸阻止了任何人探究的眼光，看起来是那么的落寞孤独，仿若与这个喧闹的世界处于分割的两个空间似的。我心底里一阵难过，举杯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外公，这里好闷热，我想去走走。”
　　酒流经喉咙，灼烧着我的胃，浑身发烫，树影摇晃，视线所及一片朦胧。头好痛，看来喝太多酒了。双脚没有目的的在宫内游荡，最后在熟悉的地方停下。伸出两手揉压太阳穴，我背靠着一颗大槐树缓缓坐在草地上，双手抱膝，目不转睛的望着波光粼粼的清馨湖。
　　半响，我左右看了看，清馨湖附近本来就人迹罕至，此刻更是只有我一人。从地上爬起，脱下保暖的袍子，扑通一声我纵身跳入清馨湖内。冰冷的湖水缓解了酒精的热力，久经锻炼的身体除了匍一进水那时微微颤栗了一下外快速的适应了湖水的温度。根本不用经过大脑四肢就自动舒展，旱鸭子的我居然畅快的在湖中游起泳来。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潜进湖里。月亮在云层之间转着，忽隐忽现，扑通又是一声重物落水的声响。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震惊得忘了屏住呼吸，“泰……”
　　“你……咳咳……”被湖水呛得鼻子辣辣的疼，喉咙干得刺痛，我狼狈的将搭在额前的刘海撩到耳后。被泰雅这么一吓，真气顿泄，衣服湿嗒嗒的贴在身上。
　　“啊，衣服都湿透了……湿……”
　　如雷击般，我愣住了，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你怎么了？”
　　“湿了……”我从怀里拿出一张湿漉漉的纸笺。素笺上本来压着泰书在得云崖上摘的天纱莲蕊花瓣，如今纸张被湖水浸透，透明得一捏就破，上面的字墨迹早已经晕开。那是泰书走了之后我得到的唯一一件礼物，花是泰书从得云崖上摘的，字是泰雅写的，“没了……爹娘走了，泰书失踪了，原本可爱温暖的泰雅也不见了……都没了……”
　　嗒嗒嗒，泪水不可抑制的往下流，许久以来积压的一切都在此刻爆发出来。要哭就哭个痛快，明天又是一条好汉，我任由眼泪在眼眶里决堤淹水。
　　“别哭了……”
　　泰雅向我靠近一步，伸出的手迟疑了一下后又垂下，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无忧，别哭了……”
　　“泰雅，我真的很想你们。”
　　昔日的孩子如今早已长得高我一个头，我扑进泰雅怀中，汲取他身上那淡淡的奇香。泰雅身体蓦然的绷紧，手轻柔的环上我的腰。
　　“如果你真的想我们，为何不写信给我？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扶在腰间的手用力将我推开，如深潭古泉般的眸子里痛苦和哀伤一闪而过。
　　我一怔：
　　“我写过，我每个月都有写信给你。可是，自从边境开仗以来，我就没有收到你的回信了。奶娘说战争结束后你就会写信给我，可是，我没有再收到过你的信。我以为，我以为你们已经小孩心性，可能在那边交了新朋友，所以把我给忘了。”
　　“你骗人！”
　　“我为何要骗你？！”
　　“……”
　　“无忧，泰书坠崖了，泰书为了救我掉到得云崖底了。舅舅派了好多人，我们不分昼夜的寻找，可是，根本找不到泰书。听军中的士兵说，泰书是被崖底的恶狼给叼走了。我用鞭子抽打了他们，可是舅舅却打了我十杖军棍，说我错了。我没有错，谁让他要诅咒泰书。泰书才不会离开我的呢，泰书说过会保护我的。可是，可是泰书他说他烦透我了，他说他讨厌我，他说我是负担。无忧，我不是负担对不对？泰书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无忧，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过来接我走呢？”
　　我双手捂住嘴，尽量压制住自己的哭声，看泰雅从怀中掏出一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听他将信中的内容一字一句的念出来，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我的泰雅是太阳，是属于明媚阳光下的天使，泰雅是不适合眼泪的，我缓缓伸出手，抚上他的脸，温柔的为他拭去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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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醒，快醒醒，泰雅，再不醒我们就会错过早上的晨练，就会触动魔鬼将军的怒火了。舅舅生气起来可是很恐怖的。”
　　身下是柔软的草地，有人在轻轻的推着我的肩膀，小小的胖手不停的扒开我紧紧闭着的眼皮，声音软软沙沙的，好像泰书。
　　“泰书。”我张开眼睛.果然，泰书正蹲在我跟前，身后是一片粉红色的花海，蝴蝶翩翩起舞，眼前是泰书可爱的脸蛋，宠溺的笑着。暖风吹拂他的黑发，红红的夕阳照在他脸上
　　“泰雅，你这懒猪终于肯醒啦？快，走吧。”十三岁的泰书对我笑笑，拉起我的手就跑。我手被牵着，眼前是泰书翻动的玄色衣袂，更远处是摆动如波浪的花海。
　　泰雅？泰书你在胡闹吧，我是无忧啊。
　　“啊，泰书你看，好漂亮的花！”
　　声音从我嘴中发出，同样的软软沙沙，尾音却欢乐的上扬形成岔音，典型的泰雅式说话方法。原来我真的做梦了，我想笑。可是，手却指向了悬崖上那朵迎风招展的火红花朵。
　　“这种花我都没看过，我要去摘下来，作成书签送给无忧，他肯定会喜欢的。”悬崖陡峭，遍地岩石。
　　“太危险了，不行。”泰书扫了红花一眼，拉着我的手想要跑。我站在原地上，放开牵着泰书的手，轻点脚尖纵身跃向悬崖边：“只要我注意点就不会有事了，无忧收到这朵花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我不高兴，泰雅，不要去，不要。我歇斯底里的喊，却没有人理会我，身体依然快乐的往悬崖最顶端爬，后面，是紧跟而来的泰书。
　　“败给你了，我和你一起摘吧。不过我们要快点回去。”
　　“恩。”

　　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右手紧抓着崖壁上的草，两脚又往外移了几步，“看，摘到了！痛！”指间传来刺痛感，手指被花枝上的刺扎到了，雪白的食指上一滴扎眼的红。泰雅两脚一踩，感到脚底滑滑的，整个人往下坠。
　　“泰书！”
　　“泰雅抓住我！”
　　泰书飞身扑过去拉住泰雅的手，另一只手迅速抓住垂在悬崖上的柳藤。
　　“泰雅，坚持住！”泰书右手一点点的缠住藤条，两人离崖顶越来越近。藤条负着两人的重量在半空中摇晃，与岩石相摩擦的地方越磨越细。泰书一咬牙，左手用力一甩，将泰雅送到了崖顶上。藤条被陡然一拉，断成两半。泰雅眼明手快脚尖勾着崖上的石头，两手抓在长满刺的藤叶上。血水顺着藤条滴到泰书脸上。受伤的手提不上劲，勾着的石头开始松动，细小的石块哧溜溜滑到崖底下，许久不见回声。
　　“笨蛋！放手！”
　　“不放！”
　　“再不放手，我们两个都会掉下去的。”
　　“不放不放不放！”泰雅使劲的摇头，眼泪吧嗒吧嗒的流。
　　“放手！知道吗，我腻了，你总是那么爱哭，明明是哥哥，为什么总是要我照顾你。你这个累赘！练武不用心，悟性又不高，如果不是你拖累我，我早就能够跟着舅舅一起上战场杀敌了！我讨厌你，快放手！”
　　“不放！”泰雅咬紧牙关，一点一点的将泰书往上拉。刚上来一尺，两人又接着往下滑落更多。
　　“为什么泰雅你总是那么不听话呢？”
　　泰雅抬头，眼前银光一闪，崖壁边的泰书从腰间拔出短匕首，用力一砍……
　　“不要！”
　　从床上坐起，我紧紧的抱住双臂，冷汗不停的往外冒，浑身瑟瑟发抖。四下寂静无声，更漏的水滴声一滴一滴传入我耳中。
　　“泰书你真的死了吗？”一个熟悉的面孔刹的如电光火石般从脑海中一闪而过，那日在酒楼中见到的那人，那副和泰雅泰书如此相似的面孔。泰书一定还没有死。我立马披衣下床，直奔琉澈房间。
　　“琉澈！琉澈！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