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风月》大刘

18、（十八）又见龙钰

　　苏末离开映易宫，紧随绿真来到崆殷宫。

　　在宫门处，绿真微俯海马身，恭敬的说道：“就是这里了。”

　　“知道了，你先回吧，我记得路，可以自己回。”苏末说完转身轻轻推门而入。

　　绿真抬起头看了眼苏末：“是。”便闪身消失。

　　穿过一段幽静的长廊，苏末看见悬浮朦胧的深海沙石，伴随着寂寞的海波呜咽吹过，抬脚迈步九层石阶，一袭白衣素裹的冷艳女子，落入瞳仁。

　　苏末眼底划过一丝敏锐，瞬间恢复淡漠神情：“你出现的及时，免的我找的辛苦。”语调平稳安然。那是恨她入骨的白墨，好似穿越无尽等待后，依旧傲然与她的南海公主。

　　白墨声音冰冷道：“我知道，你终是会回来，只是没想到，你会来找我。”少了平日的嫉恨，多了疑问。

　　“我来，是有求与你。”苏末向来喜欢直白。

　　白墨懒懒的转过身走进殿内，口吻有些悲凉：“我帮不到你什么，你知道。”

　　苏末随后也进入殿内：“帮我等于帮你自己。”环看周遭，青黑寡淡。与此时一袭白衣怡然的白墨格格不入。

　　白墨眼都不抬的缓缓道：“帮我自己？我想我不需要了。”专注的拿起白银绣针，绣起手中泛着点点白光的不知名图案。

　　苏末静静看着白墨，与当初一样的容貌，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向前走了几步，在白墨对面坐下。

　　静谧的气氛环绕着周遭，片刻，白墨终于放下手中绣品，对迎面不语的苏末，开口道：“说吧，要我做什么。”

　　苏末紧紧的盯着那张从未有过血色的精致容貌，淡淡开口：“我要见龙钰。”

　　白墨无波的眼眸闪过一丝好奇：“你要见她，见就是了。何苦绕到我这里？况且，我与她没什么交集。”东海的龙钰公主与苏末有什么瓜葛？

　　“我见她，不想任何人知道。也知道，你是有办法的。苏末从来没有低估过太子妃的能力。”

　　“难得你肯叫我一声太子妃。呵呵，不过你来我这里？你说会不会有人知道呢？”白墨说着，答案是肯定的。这是玄龙都府，没什么可以逃得过龙旋易的眼。

　　白墨又接着道：“你想没想过，今日你从我这出去，日后你有何闪失都与我脱不了关系。你这是——害我。”

　　“想过，所以，我光明正大的来。”

　　白墨轻笑了一下：“你这是为我考虑呢？”有些嘲讽。

　　“算是。”苏末回答的利落。看着眼前的白墨，感触颇多。那双曾经无比愤恨的双眼，变得不再阴狠，多了份郁郁寡欢。苏末不知自己离开玄龙都府的这段时光，发生在白墨身上的是什么事，让她改变。在自己回来后，与绿真简单的聊起这都府的变化，不知觉聊到了白墨。绿真只是说，在她回来前，太子妃一直住在映易宫的偏殿。府内精类修行的事宜与一些琐事也是交由她来掌管。变相的说，龙旋易承认了她。

　　“你应该恨我才对。”白墨的话使苏末回过神。

　　“在所有人（龙族等）眼里，我都不该不恨你。所以，这崆殷宫，我才来的有所理由。可是我要恨你什么？把我变成妖精？呵呵，浪费精力去恨你，我没那闲心。”

　　白墨打量着苏末的表情，想到心底的那抹身影，不油然的脱口而出：“你不爱他？”话音飘渺，夹杂着不解。

　　苏末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我的爱消失尽殆，葬在人间。”不可否认，曾经有那么一瞬，她的心朝着旋易的方向缓缓打开，沿着光亮，她以为那是活着的出口。只是，不能呐喊的情愫，遽然间被击的面目全非，几经周折，她发觉这不是情场更似战场。

　　白墨的心莫名的向苏末靠近：“你说的事，我会想办法。”因为她似乎看见了希望，用如矢的时光去争取的希望。人类，这个不用言语，却断了绵长光景的女子，是苏末。任何炽烈深情都难消心持执念的苏末。她——不属于这里。

　　“要快。”苏末说完，展现出白墨不曾见过的笑容。

　　看着苏末一直笑语分明，不卑不亢的姿态。白墨再次脱口而出：“人难得看破镜花水月。”似乎旋易对苏末的好，对苏末的情，她都可以一笑而过，不留痕迹。

　　望着苏末没有回答的背影，白墨在心里喃喃念道：“苏末，究竟什么才能让你为之所动？”

　　待苏末走后许久，一道幻影由模糊到清晰的隐现崆殷宫内，紫衣华服如水墨般飘散开来，腰间紧缠御龙图腾长鞭，发尾随流苏散落，凤眼轻挑，闪着紫晕媚光。

　　白墨望向同为公主的龙钰，不由得发问：“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来。”

　　龙钰冷漠的瞥了一眼白墨，嘴角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只有我才能给她想要的——成全她。”

　　白墨冷冷的打趣道：“你们还真有默契，不过是见个面罢了，非把我牵扯进去。我是付出了多少，才能独善其身。”

　　“她不想让人知的，也是我不想让人知的，这戏总要演下去。”龙钰面无表情的说着，眼神越发光亮。

　　白墨起身，靠近龙钰：“你们的事我不管，不过，你别忘了我们的事。”特意把“我们”说得很重。

　　“记住，在这龙宫，光靠演技是不够的。”龙钰玉手一挥，洒出一簇白光，参杂着哀嚎嘶吼，一张张失去面孔的脸，伴随着光芒被白墨吸附到身体里。

　　“我看着自己入戏，我——兴奋不已。”白墨平和漠然的脸上，与最终出口的言语，让人恍惚，是皮囊与性格本身的分离。

　　龙钰看了一眼白墨，看见她眼神中有着与自己极其相似的东西在燃烧。只是，用同样的决心做不一样的决定罢了。

　　映易宫

　　苏末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眸，感到手臂处传来的疼痛感觉，不自觉向手臂望了望。七彩龙鳞的稀薄光芒若隐若现，确认是消失已久的七彩龙鳞后，苏末睡意全无。

　　苏末在心中念道：“龙钰！”

　　“你要见我？”龙钰的话在耳边传来使苏末彻底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扇瑜殿。

　　苏末淡淡的说道：“我找白墨，就是不想任何知道我与你有关联。”言外之意是说龙钰不该把她带到这里。

　　“哈哈哈，放心，你还在映易宫。”龙钰清脆的笑声，听起来有几分诡异。

　　苏末挑了挑眉：“那这是？”等待答案。

　　“苏末，我是龙钰，在东海只有龙钰想做，而没有龙钰做不到的。是龙鳞将你的肉身留在了映易宫。”龙钰冷淡的说完，直视着苏末。

　　苏末回视龙钰，眼神没有丝毫退却：“御龙鼎已出，我在这里没用了。”依如当初抱着必死的决心。

　　龙钰移开了视线，落在远处：“怎么，想死？这御龙鼎的交易，你完成的相当——不漂亮。不过，这结果我还是满意的。”她心里疑惑着，可召唤神器的人类，为何还只是个凡人？

　　停顿了下，龙钰接着说道：“想死可以，但要死的有价值，……死得其所。”眼神冷的可怕。

　　苏末轻笑了下，语调却极重：“苏末也这样认为。”抛开她不想关心的未知，听到龙钰满意御龙鼎的结果，苏末不由得把陌上清商与龙钰重叠到一起，内心有个大胆的推测。

　　“好好珍惜在玄龙都府的最后时光吧，炫音界破，巨阙阵出，苏末亡！”龙钰满意苏末的回答，深知苏末是个聪明的人类，更知她一直以来最想要的。

　　这是苏末最淡泊的回答：“比起珍惜，我会忘记所有。”回答龙钰，回答自己。

　　“苏末，你真的一刻都没有心动？一点都不留恋？这么甘愿？”龙钰疑问，虽然隐去名讳，但她知，苏末懂得她的话。

　　避开回答，苏末扯开一抹明朗的微笑并反问道：“龙钰心中的人是谁呢？不过，是谁都好，千万不要是清商。”在她提到清商看到龙钰转变的神情时，苏末确认了自己认知的事实。

　　龙钰眼里疾驰而过一抹几乎捕捉不到的惊讶：“难得你以这样的身份看的透彻。”

　　“公主，龙后可是神龙族？”

　　“是。”

　　“陌上京煌，可是魔君？”

　　“是。”

　　“他们可相爱？”

　　龙钰犹豫了一下：“……相爱。”想到清商成魔事必与陌上京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陌上惊惶与东海龙后之间的惊涛爱恨，她曾在母亲口中多少也曾了解些。那么答案显而易见，清商是陌上京煌之子。

　　“那你知道这相爱的结局是什么？”

　　龙钰微微皱眉，看着苏末步步紧逼的问着自己，脸上早是冰冷一片。这个人类女子到底要做什么？

　　苏末抬眼将龙钰隐忍的怒火收进淡漠的眼底：“公主生气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龙后说过的话罢了。”语毕，苏末浅笑。

　　龙钰终于按捺不住，冷冷的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什么话！”

　　“她说——龙魔两道。”苏末想起很多关于龙后出现的画面。想起她曾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现在想来，才知其中深意。只是关乎三界，这对于她来说有点力所不及，她没能力拯救什么，只能随波逐流。

　　“只要龙钰不变，龙和魔又有什么区别。”龙钰讨厌苏末以这样的方式来提醒自己。她不过是助清商走上顶端的棋子罢了，她不配。

　　苏末应道：“是没有区别。”在心中感叹，龙钰这样的女子，是可以助陌上清商完成心中所想的。只是，那如夜魅一样，幽暗的内心，装得下这样浓烈的爱吗？他曾以妻之名，将自己留在身边，召唤神器。也曾在魔界真正的做了他的妻，看着他日益滋生起的魔性与野心。失忆后的自己，也曾愿意倾尽所有去陪在那个男人身边，那时自己的内心堪比此时的龙钰吧。只是，可惜了那踯躅交错的时光，那个信誓旦旦的苏末从记忆的汪洋中，忽然醒来，一切骤变。细细回想才发现原本邪魅阴冷的龙三太子，魔界新王，从始至终都不曾让自己真正的受到伤害。即便玄光血舞，兵戎相见，他还是将自己护在了身后。

　　听到苏末淡淡的言语，龙钰冰冷的容颜几乎闪烁着寒光：“苏末，不要在试图挑战我的忍耐。我是龙钰，不需要任何无谓的提醒。你想跨越这底线，结果你可受得住？”苏末话语中的深意，另她反感。

　　不理会龙钰的话，苏末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无论是什么，总是要尊重命运，承受结果。”径自感触的说了句龙钰为之一怔的话，对于之前的那番话，她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如今的自己可算是自顾不暇。

　　见龙钰还在失神，苏末说道：“公主，苏末的话说的多了。总之，苏末感谢公主。”打算离开。
　　龙钰看着苏末：“回吧，我会给你个你想要的结果。很快了……”甩甩手七彩龙鳞迸发彩光瞬间，苏末元魂附体，带着如释重负的浅笑，再度睡去。睡梦中，她是无尽苍穹中的云朵，轻盈自由，无拘无束。

　　黑暗中，那谪仙般的王者，端坐一旁。如潭的犀利眸底，闪着层层紫光。雕刻的清冷轮廓，忽闪出云化泥沉的神情。握紧的双手突然松开，向苏末的床檐走去。

　　抬手轻拂苏末的脸颊，就在指端与脸颊碰触的刹那，蓦然收回。海波袅袅，悬浮的珠光星星点点的笼罩住此时的画面。如唯美的水墨画，渲染落下，四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