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风月》大刘

17、（十七）记川茫茫——下

　　苏末仍紧闭着双眼：“我一直向往简简单单，却一直不得简单。”不喜不悲的语气恢复到了从前。

　　“命运给你的，始终是躲不掉。”知道苏末已经醒来，龙旋易等待已久的心，一点点的看见曙光。他知并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更知，她需要的不仅仅是安慰。虽然他那么想知道当日她离开玄龙都府之前发生了什么，另她失忆。不过，这疑问还是埋在了心底。

　　“旋易，没能躲过的这些是是非非，我……要怎么办…”听着熟悉的声音，苏末知道身边的人是自己最为愧疚的龙旋易。其实，就算此时的龙旋易什么都不说，她也知道，身边的是他。在魔界最后的画面中，旋易的脸在脑海里定格。

　　“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我也曾问自己，我要怎么办？”龙旋易语气平缓，深深的表露了自己的心。

　　“……都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切发生的。”苏末微小的声音，在这潺潺流水声中显的特别无奈。说完，苏末睁开双眼坐起身，给龙旋易一抹熟悉的浅笑。

　　龙旋易低柔慢道：“苏末，我想念真实的你，和你这淡漠一切的笑容。”他轻轻的拥住苏末，那样小心，过分珍惜。

　　苏末轻唤：“旋易……”心底静静暗道：“我见过你最深情的面孔和最柔软的笑意，在烟波浩渺的黑暗中如灯火一样，曾给我苟且忘却的能力。”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垂落下去。她已经没有理由在去环抱这样的温柔。凝望眼前的清泉潋滟，澄澈的双眸变得扑朔起来。

　　龙旋易伸展双臂紧紧的环抱住苏末，低沉缓慢的说道：“我知道，都知道。都过去了……”

　　“旋易，我只是个平凡的人类，却身不由已的被卷入到这里，看着由陌生到熟悉的你们，牵绊出一段段恩怨。而我，竟不知什么时候也深陷其中。我不知道我的心是否还能承受更多，接受更多突如其来的变故，我害怕，害怕自己在什么时候浑沌而彻底伤害到你。”苏末想到自己曾再三对龙旋易出手，不由得心生内疚。

　　龙旋易松开环紧苏末的手，语气豁然：“苏末，这未来注定是一条悲喜交集的路，路的尽头终是会有礼物的，就看我……配不配去拥有。”话语中有着不可动摇的坚定，他不怕她给的伤，只知那经历风雨而渐渐饱和的爱，才是爱。

　　“旋易，对失忆后的我你了解多少？又如何理解？当一个人失去了全部记忆，带着对世事的所有未知，变得简单。而内心除了抵触与害怕就是没有理由的相信。相信身边的人，也依赖他灌输与赋予的种种。”苏末知道龙旋易不止一次的救自己与危难，包含了太多她曾躲闪的，他的情意。就在心灵被他点滴侵染开启的那一刻，戏剧的，事情并没有按预期的走下去。穿插的那些人物是非，另微启的心卷缩着退了回去。如今，不配的是她。

　　“我知道你在…魔界大婚。”龙旋易说着，淡淡的笑容更多的是苦涩和怜惜。怜惜她被迫的经历和接受着。

　　“旋易，那个我也是我。不得不承认，失忆的苏末对清商的依赖是真切的。”没有隐瞒，没有欺骗，她只是想清楚的告诉他，自己当时的感受。

　　龙旋易的神情黯淡下去，微微开口道：“当你变得孤立无助，又不谙世事的时候，心里难免会产生依赖和情感。苏末……，我懂。”

　　“旋易，感激你懂得这感受，感激你一直以来对苏末的态度，和暖暖的关心。但我欠你太多，更害你失了神器，连累东海。而今我……也只是个凡人，一个凡人要怎么偿还你的恩惠。”那些与御龙鼎有关的事事幕幕，像流动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就好像她从始至终都只是凡人一样。

　　这次醒来，她才真正明白，她就像那点燃炮竹的烟火，把被尘封的硝烟在一次打响。

　　“苏末，这沉睡千年的浩劫，即便你不出现，也没人可以躲过。至于你说欠我，是生生的拉开了我与你的距离，这距离我究竟要跨越多久，才能在你心底看见我。”龙旋易摇摇头，坚定温和的话语中，有感叹，有试探。

　　苏末避开了那专注的神情，忽略心头的那丝温暖，转过头，声音几不可闻：“旋易，一个凡人，终归要去她该去的地方。”

　　龙旋易听着苏末那渺渺清淡的话语，不由得再次拥紧她。他知道这张不卑不亢的面孔下，其实疲惫已久。他叹了口气，苦涩的说道：“我该拿你怎么办……。”他知道，一直都知道自己始终留不住她的心，走不近她心底。她想离开，从始至终从未变过。

　　苏末挣脱旋易的怀抱，站起身，凝视着眼前景象，断然的说道：“旋易，苏末只是这东海的……过客。如果我不在了，就任由我吧。”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是她怕什么就来什么。那些东海和魔界的记忆在脑海里交缠，刻画出一张醒目的面孔。而这些更像是宿命摆下的一个局，只能任由摆布，无力挣扎。

　　“……好。”淡淡的一个字，蕴涵了所有宠溺与妥协，他只想眼前的女子可以过她想要的生活。

　　那是夹杂着太多情感的应诺。只是这不是誓言，不是相守，而是无法预知的别离。冥冥中，她隐约觉得自己一直被恶魔牵引，一切由得到失周而复始，停不下来。但她始终没忘，自己的初衷，她要将自己在这里画上句点，让纠结的是非迎刃而解。

　　闭上眼，苏末在心中自语：“我可以偿还的……是什么。”觉得自己快生锈的大脑，终于不在罢工了。

　　苏末转过身，迎上那双幽如深谷的眸，望着久久凝视自己而过分安静的龙旋易，悠悠说道：“我们回东海吧。”

　　“是该回去了。”龙旋易说完走向前，带苏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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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龙都府映易宫

　　“一个都没有。”寻着话音，苏末听出是龙九魇的声音。

　　龙旋易的声音响起：“这么肯定？”

　　“炫音结界没破。”

　　龙旋易伸手拂过身旁发出幽光的蝶叶，清冷的双眸闪过一道蓝光：“他是在等。”

　　龙九魇沉思了片刻，静静开口道：“唤六道回宫吧。”

　　龙旋易点了点头：“是该回宫了，没有父王的巨阙阵非六道不可。”

　　“六道？巨阙阵？”苏末站在绘着百兽图腾的屏风入口，本想进到居室中，却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

　　“苏末…”未待苏末反应过来，龙九魇已经站在她身后，依如当初般高贵俊冷，眼底柔静，飘逸浅笑。

　　苏末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本无心偷听，只是碍于解释就等于掩饰。她也回了一抹自然温和的笑容：“九魇。”

　　龙九魇的手在苏末面前轻晃了下，径自淡道：“什么时候，你才能淡去那心底的灰呢……”轻松温和的语境，道破了事实。

　　苏末笑着，语调自然：“这样才好，灰似屏障，将心包裹，也免得费心。”像是玩笑，又不是玩笑。这个人，总是能轻易读懂她掩埋最深的悲伤，也总是试图缓解这悲伤的压力。这个人，一直都是龙九魇。像多年的故友，不需见面，没有客套，会帮助你，温暖你。

　　龙九魇依然挂着让人舒适的浅容，语意双关：“人心不比龙心，你的心，要珍贵的多。”

　　绕过龙九魇话语中的深意，苏末自嘲道：“嗯，活死人的心是少见。”

　　“想知道什么，问我便是了。”龙旋易说着，从屏风后的居室中走出来，打破两人轻松的氛围。

　　“我无心去听。”苏末淡淡的说了句，转身径自离开。

　　龙九魇唤住她：“苏末……”看了眼深深注视苏末的龙旋易。

　　苏末收住脚步，回过头对九魇浅浅的笑了笑：“你们有事谈，我就不打扰了，等谈完了，我们在叙旧。”

　　凝视着苏末的背影消失，龙旋易幽幽道：“她越是平静淡漠，我就越是担心。知道吗？对失忆后的事，她说得很少，现在更是只字不提。”

　　龙九魇眼里闪过一丝柔意，悠远的说道：“给她时间。”明明只是个凡人，却注定不能做个凡人。在世间的她已是千疮百孔，没想到在这东海更是跌入深渊。那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去支撑这一切变故，甚至连死都成了难得的解脱，成了奢望。

　　“九魇，爱是什么。在魔界我看着母亲带着如释重负的微笑与陌上京煌相拥同毁，突然觉得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画面，母亲笑着，陌上惊惶也笑着，那笑容让我看见，他们彼此是多么相爱。”龙旋易回忆起那震撼人心的一幕，心底有些羡慕。第一次，没有站在龙魔的立场去看待这段感情，第一次，他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理解这牵绊背后的所有不为人知的真切情怀。

　　龙九魇高雅的面容上泛起一抹感叹，轻慢道：“大多悲剧都让人刻骨铭心。”

　　沉默片刻后，龙旋易飘出一句另龙九魇不解的话：“你看我们像不像？”

　　“像什么？”

　　龙旋易笑了笑，眼底隐约着未知的冰冷：“像命运的轨迹，延续下来。我与苏末，陌上清商与苏末。会是怎样的结局？”

　　龙九魇反问道：“如果是，你希望自己是父王将爱深藏掩埋，还是如陌上京煌般爱的毁灭？”

　　“我只是希望她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我也是。”龙九魇在心里回了句。只要她活着，一切才会有意义吧。想到那日看着龙旋易环抱苏末从魔界归来的那一刻，心如明镜。他知道，东海会伴随着魔界的血腥，翻开崭新的一页。而那页面上，龙王与龙后在也回不来了。千年前的东海，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