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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卷三 ...


  •   可惜,她又没能听到这一声赞叹。她一头倒在那家酒楼的客房里醉了十天。
      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是肚子饿,她挣扎下床,看到的是那个少年撑着下巴像在注视桌上什么东西的背影。
      她走过去,桌上是一盘玫瑰桂花糕。她伸手便抓。
      少年其实是在打磕睡,他几天没睡,脸色不佳,被她这一抓吓醒:“厄?”他跳了一下,“你醒啦。”
      “恩。”她拉开凳子坐下,一口一个地吞着。“我睡了多久?”不装小姐了。
      “十天。”他似乎也没发觉。
      “这么久?”她吃惊道,“这么多天里我都没有吃好吃的东西?这怎么行?”抓糕点的速度明显加快。腮帮子一下撑到最大。
      “你到底是谁?”少年细细打量她,他本以为她会一觉不醒,以那天的状况来看。
      “我哪儿知道哇。”她回答得倒干脆,“你说呢?”
      “一个奇怪的女人。”实话实说。
      “嘿嘿,我也这么想。”沾满糕屑的手猛拍他的肩。
      少年也不推开,待她收手后才用手拍掉。他一肚子疑惑,却也不知怎么开口问她。更何况,他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答案,但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她就算知道也不会说。
      “你是干什么的?”
      “飞贼。”他正出神,乍一被问不知不觉就说漏了嘴,一开口就想咬了自己的舌头。
      “哇好酷啊。”她倒停下手瞪直了眼睛,“那天你是刚偷完东西?”
      “……恩……”他抓抓头,突然变得尴尬起来,从没人说过他酷,也从没人听他说过自己的事。抬起头,她的目光在询问:“什么东西啊?值钱吗?放在哪里啊?”,他不禁苦笑:“不是在你肚子里吗。”
      “啊?”她眼睛转转,笑了。“嘿嘿。”
      “没事,”他摆摆手,“我偷东西不是为了卖钱。”
      “我知道。”她还是笑吟吟,“你叫什么名字?”套起熟来了。
      “……秦浣。”忧郁了一下还是告知了真名。
      “我是白篁。”这边却是十成十的虚情假意。“你的‘浣’字怎么写啊?”
      “我出生那年发大水,全村人被水冲走。我被放到木桶里,被人捡到。等我识字以后,便给自己取了这名字。”
      “哦~原来是那个一遇上水,就什么都完了的‘浣’字啊,”她竟不怕挑他伤心,“那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游泳。”又拍拍他的肩,才张嘴,我的‘篁’嘛,就是竹的意思咯!所以呀,顾名思义,本姑娘出生在竹林深处……”
      夕阳映照在她兴高采烈胡说八道的脸颊上。他淡淡笑着听她扯淡,心里却疑惑。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呢?她怎么能一次说这么多话?更奇怪的是,自己一向无所谓的性子,为什么不在她昏迷的时候趁机离开,而是呆呆地吐露了这么多?他的直觉暗叫不妙,正想找个机会甩开这女子就跑,谁知那张刚刚还在兴高采烈晃来晃去的脸一下子变得弘然欲泣:“……所以,所以,小女子真的是无处可去了!求少侠收留小女子!”
      “啊?”秦浣根本没听她前头说什么,更不明白是哪里来的“所以”,“这……”他陪笑道,“恐怕不太……”手下却暗了一重力道,打算突袭将这奇怪女子点倒走人。他做的这多疑买卖,万万容不下这陌生同伙,更何况这女子似是非敌非友,只是一个喜欢凑热闹找事的难缠料。
      “不怕不怕,”她嘻笑道,“我虽出身名门,但绝不是一般的庸俗姐妹,脑子里没有那一套男女授受,少侠尽可以把我当男子使唤。”她肚子里暗骂麻烦,谁想做什么飞贼了?以前她都做过两遍了。没办法的是之前那酒性太烈,如今的她经脉酥麻,酒气未退,内功恐怕不是一日两日可以恢复的,万一遇上了什么熟人,难免不好应付。面前则正摆了一个方便:跟了这少年,做一阵飞贼,等内功恢复了,爱走不走都随她。
      见对方正满肚咕噜着怎么打发她走,她图干脆,开口道:“要不我们打一架,输了我走?”
      这下睁大眼睛的换成了秦浣。

      瑞河畔。青凤山巅。
      紫衣的少女一路欢快地笑着,似乎是遇上了什么大喜事,可细细听去却不过是寻常的玩闹:“怎样怎样?我的注意不错吧?要换了是你,拍破脑袋怕是也想不出来!”
      身后白衣的少年面露苦笑。这几天以来真是有太多想不到。他想不到自己竟会败了在客房中的一架;想不到一向严谨的自己竟会放任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做他的什么“同谋”;想不到这女子嫌日子过得太安生,在那贾员外家的屏风上写了一首不甚高明的藏头诗;更想不到这诗被人破了出来,藏头的竟是他俩的名字。害得他本想趁开封富贾云集,干上几桩,被她这么一搅,只得偷偷潜出开封再说
      抬眼瞥见她笑吟吟地用足尖踢着河边的鹅卵石,看见光滑奇形的便捡起来揣进口袋。她一回身,看见他正看她,一旋身落到他的跟前,骨碌碌黑白分明的眸子凑到眼前。
      他尴尬地转开脸,最想不到的是,这丫头竟还算个人物。
      第一次,和她交手时他便发现,这少女虽招式花哨刁钻古怪,似乎也不喜兵刃,但内功十足底功扎实,再加上她头脑灵活花招不断,几乎是君子与小人皆上,弄得他焦头烂额,吃力周旋。也幸而是他咬牙坚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她似是起了净重之意,招式不再刁钻,渐渐转向以内力相拼。内力是他的长处,战局立即倒倾。他原有些快意,下一掌即分出胜负,他有八成的信心可以让那女子不在粘他!思毕他忽凛掌风,他不想伤她,但也得让她昏迷数刻!对面一只白玉般的手掌伸过来与他相对,他的心思全在掌上,不经意见扫到她的脸上,散舞的发丝下是一双含笑盈盈的眼睫!那种眼神……秦浣本能觉得不妙,意欲撤掌,却见她那只背在背后的那只手横带过来,竟是甩了一只红色的筒状东西过来!他心头一凛,将原本撤回的掌风,对着那红色东西一轰-――他这招是万全之策,万一那筒中有什么细小兵器毒瘴,亦可随掌势而去。可谁知,那圆筒一触他的内力,“轰”然爆炸,碎屑狂风,爆破力刺得他掌心生疼―――那竟是一只鞭炮!而且不是普通的鞭炮串上剪下来的,却是新年中农民为祈求来年无谷丰登,预先埋入土中的“丰收炮”,极易爆炸,连冻结三个月的冻土都能炸松。那鞭炮碎屑纷纷扬扬撒了一地,也披了他满头满脸。他叹了口气,却没能避开那些炮灰―――刚刚掷出鞭炮后对方已然飘身向左,不仅闪开了随他掌风而来的爆破力和烟会,还趁着他一楞神的工夫点了他全身三处大穴,这一次,真是败得窝囊。
      此时此刻的始作俑者正笑吟吟地打开口袋端详那里头的石子儿,哪里看得出是个会在身上藏鞭炮的家伙呢?身为一个女孩儿家,竟不怕一失手炸伤自己的花容月貌么?他扬扬眉,说起来,这女孩倒也生得可爱,四分玲珑,三分潇洒,两分妩媚,一分满不在乎。顾盼生辉的双眸黑白分明,淡淡的烟水眉,微翘的唇线,更衬得她灵动秀美。他自是见过许多美人,却没见过这等灵气逼人的少女,不由驻目许久。
      “我发现你今天很爱看我,”她正举起一块石头左右端详,嘴边却溜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现在看够了,以后就该看烦了。省着点看。”她笑咪咪放下石块。
      他不觉脸有点烫:‘我只是在想上次和你交手的事。”
      “呵呵……”她不知所指地笑起来。“你还在记挂那只鞭炮啊。”
      秦浣正要说那鞭炮:“我真想不通,你的身上好象什么都有?”和她共处几日,他有幸见识到了什么是百宝箱,在几次行动中,他更是知道什么是末弯儿打拐―――歪打正着。对待这位身藏鞭炮的姑娘,他是又畏惧又好奇,或许还有一点点佩服。
      白篁摆手道:“才没有呢。跟你说过了那鞭炮是前一天夜里我路过一家人家想借宿,那老头不让,我便看上了那鞭炮,随手‘顺’了来,让他过不好年。”
      秦浣哭笑不得:“你半夜上门怪不得人家不留你,偷什么不好居然偷鞭炮,偷完了还当宝一样揣在怀里……真是服了你了。”不是讥讽,他是服了她了,好大一块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的牛皮糖。看来他们真的要相处一阵子了。
      紫衣少女尔一笑,没说什么,只是伸手一摸,一只绿得几乎看不出的小蚂蚱来不及叫一声便进了她的口袋。拍拍手,她拊拊发丝:“当然了,我很适合作飞贼。”故作娇媚。
      偷蚂蚱便可以算做飞贼了?还是指她那随手“顺”的毛病?秦浣无奈地笑笑,继续赶路。

      目的地是瑞河上游的零陵。温暖的阳光,富庶的人家,虽比不上开封却也相当繁华的街道,一切都在吸引着这对飞贼,不,是只吸引白篁一人。
      “不错的地方哟!很适合养老啊!”放下行囊,紫衣一闪,钻进隔壁秦浣的房间,“你在看什么?对面街的漂亮姑娘?”
      秦浣无可无不可地白了她一眼,“谁像你一样整天没正经?”多日相处下来他已经了解了她的脾气,语气也放松了些,“我想等会下街上逛逛。”
      白篁手指绕着发丝:“我明白我明白,你秦少侠……秦飞贼!风流倜谠少年多情……”她突地拉开裙角转了个圈,“不过最漂亮的不在楼下,而就在你的房间,你怎么不知道呢?”她扬首一笑,眉眼弯弯秋水盈盈。
      秦浣心头突地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想哪儿去了……”他不想承认方才她真的有些动人,柔柔的紫衣很适合她,真与花魁相去无几。但他生性有些严肃,又谨慎多疑,对他来说,更愿意去想的应该是如何安排下次的行动。至于男女之情,他迟钝的很,又觉得无关紧要,脸红过了也就放在一边。清清嗓子,他正色道:“等会儿我下去镇上打听点消息,你要是愿意也去吧,只不过我们俩必须分开行事,省得人多疑。”言罢,他便转身办事去了,竟无半点方才的尴尬别扭。看他的背景,只会让人觉得这位少年精干强悍,处事游刃有余。
      白篁双手抱胸,咬着唇角笑了。真是……她转头看了眼楼下的人流,笑意渐渐收敛:秦浣对飞贼的工作相当认真……但从他的态度中感觉不到对飞贼这个职业的热爱―――他既不爱钱,也不满足于偷鸡摸狗的自我证明,白篁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做贼的是这个样子……看他的样子,似乎很焦切地要安排下一个行动?白篁觉得他似乎一直有和别人在保持联络,她更知道秦浣要和她分开行动绝不是因为怕人多疑:这镇子民风淳朴盗窃极少,民众从无此类猜测。她想知道的是,难道有人在幕后指引着秦浣盗窃,那个人是谁?那天在开封的客桟,秦浣败北之后很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跟随,但晚上她却听到他放飞了一只鸽子……跟随他几次后又发现,他好象并不在意偷走的东西,只是翻找得很认真,最后带回点银子和他喜欢的什物。更令她生疑的是,虽然秦浣出手的频率不低,盗走的银两也不能算少,被盗的人家却极少报官,或是报了官也不了了之。更有甚者,即使报了官,官府也不大搭理。怎么回事?她猜不透,于是便假装胡闹,在贾府的屏风上留下了隐晦的东西,希望这样一来,官府和秦浣本人都会有点动作,她的女飞贼生涯也不至于无聊。可没想到官府不仅毫无音讯,秦浣干脆带她离开了开封。事情变得有趣多了,她想。本想做个安安份份的小飞贼,不去搭理别人的闲事,可这家伙的神秘主义真是过了头,不好奇就不是人了。想到这,她原本平直的唇角又扬起了,颇有滋味的看了两眼楼下的街道,转身下楼。
      待那袭紫裳消失在楼梯下,一只鸽子“扑啦啦”地落在了她方才立过的窗边,它小心地探探脑袋,鲜红的鼻息肉一动一动,似乎在诧异房间里主人的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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