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尽之幻想曲》那夏日的忧郁

2、宋凝苏醒

　　宋凝缓缓地睁开眼睛，她这一觉似乎睡得太久，浑身的骨头都有说不出的酸疼，就连嗓子也干涩的厉害。宋凝强撑着不适的身子，勉强坐起身，脑袋却还是止不住的晕眩，她背靠着床，闭着眼睛，坐了一会儿，想等这阵晕眩过去。
　　伏在床边，浅眠中的沈岸，被这细小的动静惊醒，他抬眼朝宋凝的方向望了过去，却看到宋凝背靠着床坐着。
　　“阿凝！”沈岸有些难以置信，脱口而出道。
　　宋凝睁开眼，望着坐在床边的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身材高大，脸庞却很瘦削，眼睛里含着血丝，似乎很久没睡一般，下巴胡子拉碴的，将那张英气勃勃的脸破坏得彻底。
　　不知为何，宋凝的心在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隐隐作痛。宋凝伸出手按住心口的位置，问道：“你是谁？我哥呢？”
　　眼前这个女子跟他互相纠缠折磨了七年，现在却顶着这张一模一样的绝世容颜，陌生地问他你是谁，沈岸觉得这简直就是一场滑稽的噩梦。沈岸眼底满是心痛，他握住宋凝的手，带着一丝软弱地恳求道：“阿凝，不要折磨我了，好不好？”
　　而宋凝却是利落地甩开了沈岸的手。那双清澈的眼眸，却清楚地告诉沈岸，他面前的这个阿凝真的是不认识他了。
　　“公主！”站在一边服侍的侍茶，突然扑到宋凝的床边跪下，喜极而泣道：“公主，您终于醒了！奴婢，奴婢……”
　　侍茶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宋凝伸出手，示意侍茶站起身。等到侍茶的哭声渐缓，宋凝这才开口问道：“侍茶，我哥呢？”宋凝指了指一边的沈岸，接着毫不客气地道，“还有，这是谁啊，看到就让人心烦，让他出去！”
　　侍茶擦干眼泪，一点看不出刚刚泣不成声的模样。侍茶虽然字里行间带着敬称，语气却算不上客气，硬邦邦道：“沈将军，公主既然已经醒了，您就请回吧，萋萋姑娘还在外宅等着您呢！”
　　沈岸的身体一僵，注意到宋凝脸上毫不掩饰的不耐烦，他这才明白，原来宋凝真的不在乎一个人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沈岸的嗓子有些干涩，道：“那，阿凝，你好好休息，我回头再来看你！”
　　宋凝没有搭话，眼睛一直注视着侍茶，似乎这个人在与不在都与她无关一般。
　　等到沈岸走远了，宋凝这才开口问道：“刚才那人是谁？”
　　侍茶想起宋凝这七年所受的委屈，想起那位早夭的小主人，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落，哽咽着道：“公主，您真的忘了吗？那是沈将军，您的夫君啊！”
　　“夫君？我什么时候嫁人了？”宋凝摸不着头脑，努力地回忆道：“而且，国主不是将我许配给了丞相家的二公子吗？怎么变成了沈将军？”
　　侍茶哭得越发伤心了，此刻的她这才明白宋凝把她生命中这最痛苦的七年，彻彻底底地忘记了；或者，可以说，宋凝把沈岸从她的生命里完完整整地剔除了，与此同时，还有那个与她相依为命，她爱若珍宝的早夭的儿子——沈洛也给忘记了。
　　“侍茶，别哭了，忘记了也没什么的，你给我讲讲过去发生的事，也许哪一天我就能突然想起来也说不定呢！”宋凝倒是毫不在意，安慰侍茶道。
　　侍茶勉强止了泪，道：“当年黎国与姜国交战，姜国战败，国主将您收为义女，封为敬武公主，并遣使前往姜国提亲，促成您与沈将军的婚事，结两国秦晋之好。”
　　“不是战败国才送公主过去求和吗？”宋凝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追究，追问道，“接着呢？”
　　侍茶迟疑了一会儿，掩了那些宋凝无法承受的往事，道：“结婚不到三月，将军就想纳妾，公主您不肯，所以将军养了个……外宅，常年住在外宅。”
　　宋凝有些难受，眉头皱了皱，却没有说话，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不过是场政治联姻，怎的，心却如此难受？
　　“我嫁来姜国多长时间了？”良久，宋凝这才低叹着道
　　“七年了……”侍茶觉得这七年恍如一世。
　　“这些年……我哥好吗？”
　　“将军啊，自从来了姜国，奴婢就再也没有听过将军的消息了……”侍茶的语气也带着淡淡的乡愁。
　　“也对，毕竟黎国跟姜国土地接壤，即使我跟哥哥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也不能随意通信了，否则，就是通敌叛国的大罪了。也许，这一生，我都不能再见哥哥一面了。” 宋凝的语气淡淡的。
　　侍茶沉默不语，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在宋凝郁郁寡欢时，会冲动地跪下，对着宋凝大着胆子劝宋凝逃回黎国的小姑娘了，她长大了，知道了轻重，明白了大局为重。
　　用餐的时候，宋凝用右手握着筷子，却半晌未动，然后缓缓放下筷子，右手心里赫然一道狰狞的疤痕。宋凝伸出左手轻轻抚过那道疤痕，声音里有着一丝不为人知的颤抖，道：“侍茶，我这手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侍茶的双手紧握，脸上却不动声色，平稳道：“这是公主您跟宋将军打仗时，在战场上留下的。”
　　“难怪那个沈岸结婚不到三个月就敢要求纳妾，难怪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养着外宅，一年到头肆无忌惮地宿在外宅，难怪！”原来不是我软弱了，妥协了，而是我不得不软弱，不得不妥协！宋凝拿起筷子，端起碗，继续若无其事地吃饭。
　　沈岸慢慢地往安置柳萋萋的别院走去。已经了解真相的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他与他共度了七年，并为他诞下子女的女子。
　　沈岸这一生确确实实爱过的女子，是那个在苍鹿野的冰天雪地里，将他从死尸堆里扒出来，在山洞里照顾他，将他从阎王殿死命拉回来，背着他走出雪山的女子。他想要娶的女子，想要一辈子好好对待的女子，却因为柳萋萋的出现，阴差阳错，被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误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害。甚至就连自己的儿子，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孩子，都间接地因为她，离开了。
　　沈岸跟宋凝就这么一次次地渐行渐远，以至于，到了如今这种无法挽回的局面。
　　沈岸站在别院大门，顿了顿，叹了口气，大步跨进了别院，如今他和柳萋萋相守七年，柳萋萋甚至为他诞下子女，他又如何能置柳萋萋于不顾，不管怎么说，当初柳萋萋对他毕竟是有救命之恩的；还有，他五岁的女儿，他怎么会一错再错，让女儿跟洛儿一样，没有父亲疼爱，一个人坚强地长大。
　　只是沈岸已经不愿见到柳萋萋了，甚至连女儿都不愿多见。沈岸看到女儿，似乎耳边就回响着宋凝凄厉的诘问——“为什么我儿子死了，你们却还能活着，你和柳萋萋却还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