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晨夏生

16、心绪

　　赫塞与司徒然那一队出来寻人的人马终于见到司徒婉与夏浣尘时，司徒婉身上的很多小伤口已经结了血痂。他们慌慌忙忙地将受伤的公主带回营地，随即便宣了太医来为公主诊治。好在夏浣尘的应急处理做的不错，司徒婉在被抱上马背前，她的断腿已经被夏浣尘找来的枯木板固定住了，身上的很多伤口也被夏浣尘撕下的衣摆包扎过了。总的来说只要悉心调理好好休养，一个半月以后应该就没事了。只不过她骑去的那匹战马就没那么好运了，伤势严重的那匹马以后都无法再上战场了。

　　自责得无以复加的夏浣尘自那日起便每日悉心照料着公主，面对公主也不再逃避，甚至还随了司徒婉的意思亲切地唤她为婉妹妹。夏浣尘心里知道，对司徒婉好，只会在日后给她带来更加彻骨的伤害，但是自己能怎么办？继续对司徒婉不理不睬，这还是人做的事么？先不论司徒婉对夏浣尘的一往情深，单单是她唯恐皇上降罪夏浣尘，把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的行为就已经让人对她狠不下心来了，除了守在司徒婉身边，夏浣尘还能有其他的选择么？

　　司徒婉的这一场意外事故，表面上就这么过去了，但它所造成的影响却如同投石入水所引发的波澜，只能一圈一圈地扩大开来，无法阻止。首先，赫塞因此事领悟了司徒婉对夏浣尘情之深厚，明白自己毫无插足余地，于是决定放弃司徒婉，临了，还关照夏浣尘不要辜负了公主的一片心意；其次，不明是由的外人，包括皇上在内，全都以为司徒婉之所以摔下马是因为她任性妄为不听劝告，惹怒了马儿才发生意外，夏浣尘又一次英雄救美，这才保住了公主的左腿；再次，基于夏浣尘英勇地救下公主两次，她本人又是骁骑将军府上文武兼备的少年英才，因此有大臣提出要将夏浣尘招为驸马；最后，司徒冉、司徒然两人虽然并不赞同将司徒婉许配给夏浣尘的主张，但是，竟然没有提出反对！事已至此，夏浣尘当真是哭笑不得全无应对之策了。

　　现下夏浣尘还能怎么办？她的大哥、二哥以及父亲全都没有参加此次秋狩，个个远在京城，她身边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皇上赐婚？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她夏浣尘可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儿身啊，她怎么能娶婉公主呢？夏浣尘本想让司徒冉去为自己说说情，但因为婉公主负气出走的那天晚上的那场小争吵，司徒冉竟然连着几日都没理她，现在连唯一可靠的救命稻草也没了，夏浣尘当真是欲哭无泪了。

　　其实司徒冉的心思，夏浣尘又哪里晓得。司徒冉那日正在帐中生着闷气，见夏浣尘并未去赴司徒婉的约而是来找自己，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其实这些年来，司徒冉心里一直隐隐有这么一个念头：自己不是太子，皇位什么的其实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大闵的江山社稷自有他那位优秀的皇兄司徒然来料理，皇室少了他照样可以如常运作。既然如此，那他不如，不如带着夏浣尘到远离皇室的地方去，他们可以寻一处世外桃源一辈子在一起。当然，这样的一个念头其实并没有真的在司徒冉的脑中成过形，只不过那日当他以为夏浣尘终于要和司徒婉双宿双栖时，这个想法又鬼迷心窍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正巧这个时候，夏浣尘走进了他的帐子，还说起自己打算撮合婉公主与赫塞王子的想法。司徒冉禁不住问她“你当真觉得婉儿嫁给赫塞能幸福？”,他问这句话无非是想知道夏浣尘有没有把两情相悦作为婚姻的基础，但令他大失所望的是：夏浣尘端出了国情、局势，甚至皇族的责任，她用这些枷锁将自己与身边的人都捆绑起来，瞬间就将他那个尚未成形的私奔想法击得粉碎。于是，司徒冉发怒了，他怒的不是夏浣尘将司徒婉推给赫塞，怒的是夏浣尘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他心底里最美妙的幻想。于是，他口不择言地说出了那句“你是因为不喜欢婉儿，所以才急不可耐地想摆脱她吧？”。司徒冉知道这句话会激怒夏浣尘，但不知怎的，当看见夏浣尘愤怒的模样时，他的心里竟然滋生出报复成功的快感。夏浣尘就这么拂袖而去，而他，被悲伤、愤恨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畅快感冲昏了头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夏浣尘是追着司徒婉离开的。

　　等司徒冉回过神来，当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去找夏浣尘道个歉比较好时，他这才听说婉儿落马摔断了腿被夏浣尘救回来的事情，他慌慌张张地赶到了婉儿的帐子，看见的却是一身狼藉的夏浣尘与浑身血污的司徒婉十指相扣，夏浣尘的眼中写满了他从未见过的关切与自责，她的脸上甚至还隐隐有着斑驳的泪痕。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因为此刻的她眼中，只剩下了婉儿一个人。司徒冉瞬间便如遭雷击，他知道对于夏浣尘这样重情重义的人来说，今天晚上发生的某些事情已经造成了无法动摇的改变，夏浣尘以后再也不会无视婉儿，再也不会躲着婉儿了，这不，就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夏浣尘开口唤的不再是“公主”，而是“婉儿”。这一刻，司徒冉瞬间便死心了。

　　夏浣尘，将军之子，在他司徒冉身边做了八年伴读，她时常说尽管他们如今形影不离，但总有一天终究会分开。夏浣尘的这句话，司徒冉从来没放在心上，他以为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久得摸不到边际，但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分离其实一直都触手可及。他曾经妄想过做她心中的唯一，但现在婉儿硬生生地插了进来，他们之间多了一个人，再也不似从前了。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听天由命吧。夏浣尘本就身为男子，不可能与自己长相厮守，如果婉儿能够与她在一起，倒也算是帮自己留住了她。做个驸马，比起让她浪迹天涯杳无音信，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还不如用婉儿将她捆在自己身旁。于是，在想通了这些之后，当司徒冉听闻有大臣提议将婉儿许配给夏浣尘的时候，他竟然毫无心理挣扎地就这么默许了！

　　这究竟能不能算作造化弄人呢？很多年后，当司徒冉再次回想起这段往事时，他仍旧没得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