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月云霜曙

57、56

　　五十六

　　其他人亦陆续赶到了平水，平水营内士兵似乎也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紧张，平静得几近压抑。

　　素还真待众人稍作休整，才集聚起来说起他的目的。待他说到要对付蓝道生时，不二做率先说话了：“不过是个蓝道生，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吗？”

　　“不过是个蓝道生，居然也能任他在边关为非作歹五年，要再让他发展下去，诸位颜面何存。”

　　“那是他没有落进我的手里……”

　　“大话人人会说，吾要看到实际的战绩。”素还真打断不二做的话，用食指敲了敲桌子：“今日素某请诸位来，不是商讨要不要讨伐蓝道生，也不是讨论要如何对付他，而是请诸位配合吾，所以，多余的话吾不想说。”素还真态度强硬，不二做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

　　失路英雄问：“你要我们如何配合。”

　　“蓝道生一路人马不过三万余人，人虽不多，但胜在机动灵活，每每交手一战即退，从不恋战。魔国多是平原，他三万骑一旦退回魔国，又天高地阔难以寻找，而我方要追踪他的行踪却很有困难，加之不宜孤军深入魔国腹地，所以在他手下往往讨不到好来。”

　　燕归人点头：“的确如此。”

　　“但是我们人多，可以多线同时进行，这一点，蓝道生做不到。”素还真手指地图：“旋玑子率领天地、天剑两路人马由东往西，吾率平水、云阶月地两路人马由西往东逼压蓝道生的军队，围而不杀，不需与他硬碰硬，只需稳住阵脚，不断压缩他的生存空间，循环往复使之疲于奔命，不断蚕食他能活动的区域，迫使他一步步只能按照我们的路线进行，最终将他逼至这里。”素还真的手指停在火焰魔城之位。

　　“可是火焰魔城易守难攻……”

　　“不错，就是因为它易守难攻，所以蓝道生必然会优先选择它。但凡是城池，久困必成孤岛。我们首先暗中拿下露城，再派一小队精英潜入火焰城等待蓝道生的人马。蓝道生被逼入城之后，我军围而不攻，静待他弹尽粮绝。以火焰城的储备，只消等上十天半月，就会不攻自破。待城内一乱，派出的那小队人马便可趁机开城，吾大军入城，自可将之斩于巷战之中。”

　　众人都陷入沉默当中，素还真的战术说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相当复杂，首要之处，便是围困蓝道生之时，琉璃国战线必然拖长，一则补给困难，二则要围得滴水不漏，迫使敌方往自己所预料的方向走，必得首先准确预见对方的行军路线，并且随时调整我方作战布局，否则一旦没有围住，或是露出丝毫破绽，让蓝道生自包围圈中跳出，便是前功尽弃。何况这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功成之计，要维持一个完美的包围圈短时间可以做到，但旷日持久，谁的精神力能坚持下去？

　　“谁是总指挥？”失路英雄问。

　　“吾。”素还真毫不犹豫：“除了吾，你们又能信服谁？”

　　“可是长时间的战斗，你能支持下去？”

　　“方案既然是吾提出来的，吾便有信心执行，这一点你们不需担心，吾也不会拿琉璃国的军队冒险，吾要的是你们的绝对服从与配合。”素还真看着在场的四人，耐心等待他们的回应。

　　失路英雄又问：“你又如何确定蓝道生会去火焰城？”

　　这个问题素还真想了许久，毫不犹豫地答道：“首先，魔军经过长时间的战斗，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整，军队亦需补给，而火焰城北方是天魔统治的区域，西南方由阎魔统辖，双方争斗多年互不相让，使火焰城实际成为一个权力中空的地带。它与露城相邻，互为犄角之势，但同时也相互牵制，我们暗中占领露城，给蓝道生一个错觉，就是露城可以由他控制，在魔军疲乏之刻将这上好的诱饵抛到蓝道生面前，吾不信他能忍得住。其二，火焰城本身防御工事十分完备，是座坚城，据城以守，若有露城支援，两相依靠，便得地利之便，固守一年半载不是问题，而我方绝对不可能在魔国境内待上这么久。第三……”素还真顿了一顿，道：“当一个人身处险境时，定然会尽力用他熟悉的方式解决面临的困难，守城，是蓝道生十分熟悉的作战方式。”他的眼神移向了旋玑子，静待他表态。其他三人尚在疑惑素还真所说第三点原因，正想询问，旋玑子已然开口：“我可以配合。”

　　素还真满意地笑了笑。其他三人见旋玑子已经同意，稍作思考，也陆续表示了意愿。

　　“如此，是再好不过了。”素还真不再如刚才那般严肃，露出了笑容：“大家回去各自准备，不出三个月，我们就能在天魔宫内开庆功宴了。”

　　素还真出了营帐，他长舒了一口气，事情总算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或许还会有几日清闲，但再过不久恐怕就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了。这时，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给叶统领的。叶小钗接过信，拆开略看了一遍，将信递给素还真。素还真接过，扫了一眼，一挑眉：“吾倒不知你与续缘什么时候这般熟稔了。”

　　——他是担心你。

　　“告诉他，吾自有打算，让他不必操心。”

　　叶小钗点了点头。素续缘担心素还真，却又不直接找他，反而通过叶小钗传信，是不愿对素还真说一句重话，他这般纵容素还真，连叶小钗也颇感无语。

　　素还真显然也清楚这一点，扶着下巴重重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说完，又笑起来：“这样也好，至少比吾这样要好。”叶小钗闻言皱起了眉，素还真却像没看到一般，径直往前走了。叶小钗追了上去，素还真的背影他本是最熟悉的，此时却突然觉得那背影太过单薄，柔软得似乎轻轻一碰，就要碎了。

　　两个月后，魔国境内下了第一场雪，北方的冬天比南方要冷得多，这第一场雪已飘飘扬扬如鹅毛一般。边境的战士虽已习惯了北方的寒冷，毕竟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入到魔国内部，这第一场雪也令他们有些措手不及，当早上醒来，看到这白茫的大地，片刻沉寂之后，便呼唤了同伴，兴高采烈起来。

　　燕归人呼了一口热气捂在手心里，他可不像下层士兵那般兴奋，他要想的东西很多，补给、天寒……这些东西对战局的影响，雪天视线不好，要追踪蓝道生一路的下落便更加困难了。这两个月来，他们一直追赶着蓝道生的军队，好几次险些被对方逃脱，但是旋玑子与素还真配合得很好，最终都将局面挽回了过来。眼见战事的进展一步步向素还真预计的方向走去，而如今又开始下雪，恐怕蓝道生更加急切地需要入城好好休整一番。

　　决战的时刻将要近了。

　　燕归人想着，进入了议事的大帐。见到帐中情形，眼角忍不住抽了两下，轻轻地咳嗽出声。

　　大帐正中的座位上，坐着的是叶小钗，而素还真则几乎整个窝在他怀里，手脚都怕冷地缩了起来，贴在叶小钗衣里取暖。他头枕在叶小钗的肩上，就着叶小钗拿起的战报，细细地阅读。听到燕归人的咳嗽声，素还真抬起眼，问：“各军的情绪还算稳定吧？”

　　“只要补给正常，自然稳定。”

　　素还真轻轻地“嗯”了一声，又道：“派兵进露城吧，是时候了。露城虽小，防御力量也不弱，派兵潜入务必要隐秘，城中士兵，一个活口也能不留，至于平民……看紧了，也不必太为难。”

　　燕归人答应了下来，他看素还真与叶小钗这般模样自觉尴尬，没什么事情赶紧退了出去。

　　素还真这封战报读完，抬了抬下巴，叶小钗将战报放下，又倒了杯热茶喂给素还真吃。素还真吃完就觉得困，更深地窝进叶小钗怀里，嘴里抱怨：“魔国的冬天怎么这般冷，夏天也没见多凉快。”他打了个哈欠：“让风随行去吧，早日结束这里的一切，我们就可以回京了。”

　　——你要休息一会吗？

　　“也好。”素还真没再动弹，叶小钗再度低下头去看时，已见他闭上了眼睛，呼吸慢慢地放缓，就这般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