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月云霜曙

47、46

　　四十六

　　“若是今日死在这样的月下，也不枉来人生一遭了。”

　　“将军！”

　　青阳子哈哈一笑，拍了拍威临子的肩膀：“开个玩笑而已，别这么认真。”他说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夜空，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看到这一片天空，和这一片天空的月色了。

　　“走吧。”青阳子不再留恋，已率先走了出去，威临子一愣之后立即跟了出去。

　　门外，广寒子已经在等候，见到他们出来，上前将缰绳递给青阳子，青阳子跨上马背，三个人暗夜里往边关的方向疾驰而去。在他们身后，有数道黑影缀上。

　　青阳子三人走了十数里地，夜色更加深沉，天上的月亮被云层遮住，视线更差。好在三人都是习武之人，这样的黑暗并没有给三人带来太大的影响，三人三骑继续前行。

　　突然，青阳子眼光的余光敝到一道银色的反光，脑中顿时警铃大作，身体立刻伏低，紧接着，便听到“咄”地一声，清晰地回荡在寂寞的夜里。定睛一看，一支箭簇没入身前的土地中，只余了半截在外，但很快，他的骑乘已经越过箭簇继续往前奔驰。

　　“小心。”青阳子出言提醒。其他两人也是十分警觉，此时俱伏低了身体，驱策马匹更快前进。

　　又一支箭射了过来，更多的箭射向他们，三人不慌不忙，将悬在马侧的盾牌背在背后，速度未减地向前冲去。

　　可是在更前面，已有陷阱在等待他们。只见冲在最前面的青阳子感到一股力量拦下了身下坐骑，马匹突然不受控制地往前一跪，青阳子在巨大的冲力下身体不由往前冲去！半空中，青阳子翻了个身，稳稳落下。

　　“绊马索！”

　　话音才落，紧跟在他后面的威临子已经来不及反应，只得从马匹上跳下，跟在最后的广寒子操纵马匹从绳索上跳过，双手一捞，将威临子与青阳子一边一个捞起放到马上。可是三个大男人的重量马儿实在是吃不消，见速度太慢，威临子拍了一下广寒子的手背：“放下。”广寒子咬了咬牙，果断抛下了威临子，并将青阳子放至自己身后。

　　威临子一招刀劈阴阳，将背后追杀之人拦下。

　　广寒子的马催得愈急，青阳子紧紧抿住唇，夜风吹在脸上，如刀似刃，刮得生疼。

　　两人又奔出数里，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琴声，马匹居然渐渐慢了下来，广寒子见势不秒，知道弹琴之人并非易与之辈，对背后的青阳子道：“将军，请一定要回去。”他声音十分平静，似乎并不为即将到来之事忧心，说完，一侧身已跃下马来，然后一剑刺入马儿大腿，马匹吃痛不再受琴声影响发足狂奔起来。

　　青阳子握紧手中的缰绳，感到缰绳在手心里磨得生疼。身后刀剑交击发出的铿锵声，似在催促他快些前行，又似挽留的哀歌。

　　青阳子觉得身上发冷，是风吹在身上的冷，也是心底的寒意渐渐漫上来，后来，他发现气温的确是比往常要低些，有白色的细小的雪片落在他的鼻尖，很快又在他的呼吸下融化。

　　此时，不过九月。

　　青阳子抽空抬起头望了望天空，并不是他的错觉，天上真的下起雪了。

　　路的前面隐隐约约有一道人影倚在路边，青阳子放慢了坐骑，停在了离那人数丈之远。

　　那人身前竖着一把剑，青阳子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见他将手指划过剑锋。手指或许被剑锋所伤，他将指尖含在嘴里。

　　“吾为一尺盈雪，寂然百年，直到那一日，吾遇见一个人，他之眼神如雪，如血。就如这一口墨剑，将生死觑得浮凉，歃饮了血，才得凄艳。

　　“你听到了吗？墨剑为你发出的哀鸣。”

　　写过一页，素还真将写满字迹的纸捧起，小心地放置一边，狼毫醮饱了墨，又落笔在新的一张纸上。

　　这里并不是他的书房，而是无衣师尹的府上，他却对这里熟悉地却像是自己的地盘一样，毫不把自己当成是客人。当然，无论他在琉璃国的哪里，不自在的总只会是别人，不会是他。不过也不尽然如此，当年一页书所在的云渡宫，他就从来也不敢放肆，不过如今，一页书已经不知云游何处，连一线踪迹也难寻了。

　　天色渐渐亮了，素还真仍然没有丝毫睡意。计时的滴漏数了一宿，数不尽帝王难测的心思。

　　外面仍然很安静，素还真等待的脚步声一直没有响起，但是他并不心急，练字，一向很能平复他的心绪。

　　过了约摸一刻钟，外面终于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素还真却仍盯着笔端下的墨迹，除了移动的手腕，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安静。

　　“青阳子逃脱了。”

　　素还真没有反应，仍在写字，无衣师尹不知道他此时心情究竟如何，是失望？还是庆幸？

　　待这一页写完，素还真搁下手中的笔，用一旁的洗水洗手，叶小钗递了一块帕子给他。素还真将手擦净，才道：“吾该说闻名已久的天羽卫不过迩迩呢，还是该说师尹的弟子们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居然拦不下区区三个人？”

　　“青阳子三人都非易与之辈，何况凡事总做十分的准备，保留一分的变数。”无衣师尹顿了顿，又道：“青阳子要回边关至少还需半月时日，吾尚有机会。”

　　“你有他的行踪？”

　　“没有，但他之方向即定，要寻他行踪不是难事。”

　　素还真点了点头：“不错，可是吾要的是秘密行事，你大张旗鼓找人，万一走漏消息，要如何堵天下悠悠众口？罢了，此次机会虽错过了，吾也本没有打算一蹴而就，这事还需从长计议。倒是师尹……”素还真笑：“一夜未眠，辛苦了。”

　　“为上皇分忧，本是分内之事，不敢说辛苦。”

　　“素某又非铁石心肠，师尹为吾所做，自然感怀在心。”素还真说着走到他面前，伸手去把他的脸抬起来，无衣师尹退了一步，躲开了。

　　“师尹如此，岂非拒素某于千里之外？师尹帮了吾，吾自该感谢。”

　　“不敢。”无衣师尹又退了一步，深深一揖：“臣既已派人刺杀青阳子，双方决裂已是定局，上皇对吾大可放心了。”

　　素还真看着面前的人，无衣师尹垂着头，看不见素还真的表情，但也可以想见，他此时定然在衡量自己所说的话。半晌，素还真终于再度开口：“师尹对吾这般不信任，真是令素某难过。”说完，他也不再为难，转头对叶小钗道：“吾倦了，回吧。”

　　“恭送上皇。”无衣师尹又是一礼，素还真回过头，无衣师尹抬起头，正好看到他嘴角露出的浅浅笑容，像是无奈，再仔细看，却见那张笑脸毫无破绽。

　　“师尹也辛苦了，就不必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