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番外：百里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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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走的那天，他硬要本就破破落落又不由他差遣的车队在府门口多等了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久？胤禟说不清，他只知道车夫催了不下七次。
直到他最终到达西宁，胤禩都没有再出现。
胤禟等的人本来就不是胤禩。他比谁都清楚，胤禩打定主意不来，便是天王老子也请不来他。
他在等胤俄。
西垂暮色之下，胤俄骑着一匹瘦马姗姗来迟。他的影子被夕阳扯得又瘦又长，挣扎着摇晃在马蹄后，下巴与唇上胡茬缭乱，生长得闲散，出乎意料的，他的神色倒是平静，不同往常那般总是快意的笑着。
胤俄下马，倒不先同胤禟讲话，而是从鞍上解下两包银子，分发给随行之人，说道：“九爷此行，还蒙照料……好歹是圣上亲兄弟皇家血脉，廉亲王与我仍在宫中，轻重自己掂量。”
那时胤禟站在一旁也不说话，袖着手看着他的十弟只是笑。
“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笑！”胤俄假意抬脚踹他，胤禟却不躲，意料之中般，那脚虚晃两下又放下了。
“笑你这么多年了，爷的本事才学了点皮毛。”
听得胤禟这么说，以往两人即便已近不惑仍会闹上一阵，就算人到中年不再动手动脚追逐打闹，也少不了斗嘴互损；这次胤俄却很难笑出来，一时无语之下，胤俄干笑了两声，重又沉默了一会儿。
“十爷，话说完了咱可就得走了。皇命难违。”车夫拱拱手，再次催促。
“没、没完。”胤俄深吸一口气，盯着胤禟一双眼，道，“八哥想你恨他，越恨越好，最好是他死了你都能拍手称快的那种恨。”
胤禟闻言嗤笑：“他倒想得美。”
“九哥，你骗骗八哥也好。”
“懒得骗。”
胤俄叹口气：“八哥本来就是要自欺。”
胤禟从腰间扯下一块抄家后难得剩下的一块劣质糙玉，往胤俄手心一塞：“告诉他，他活一天我活一天，只要八哥活着，就是阎王老子亲自来请，爷也与天争命！若他死了，我随他去，只是那孟婆汤再苦再腥爷也定要喝他三大碗，碧落黄泉再不相见！”
收好玉佩，胤俄苦笑，点头应下来。
胤禟又说：“若是我命数不够……你定要瞒着他！能瞒一天是一天……否则，我做了厉鬼，必夜夜相缠，记住了！”
这次，胤俄却犹豫着不敢应。
“走！”
胤禟从胸腔里硬挤出这么一个字来，只觉得喉头都是腥甜的。
“九哥……”胤俄喊住胤禟，“我有个秘密没告诉过你。”
胤禟头也不回的坐进了车轿，皇帝钦点的随行车夫又冲胤俄抱了抱拳，立即启程。
车架吱呀，奔向夕阳。
向来沉稳持重的廉亲王那日一如往常，像是一丝情感波动都没有。
照旧上朝、理事，饭也不见少吃，仍旧是那样的温柔谦和。
世人明里暗里看着，皆道八贤王没有变。
只是瞒不过他家福晋宁秀、龙椅上坐着的胤禛和向来亲厚的胤俄。
后来胤禟回京时，已似阶下之囚。
胤禛把他的一切都抹杀，只扔给他一个新名字，塞思黑。
……阿其那与塞思黑。
随后又押往保定禁所，胤禟又收拾了一遍自己那少的可怜的周身物品，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瓷瓶，灰白色的，揣在怀里还带着温度。
揣了好些年，也不曾丢掉。
这小小的瓶子成功的逼迫了他那不知是对他尚存一丝父子情还是顾念圣主名声的皇阿玛，为重病的胤禩抢来了一线生机。
后来呢？如今呢？
胤禟从来都知道，胤禛恨他到骨子里，恨不得扒他的皮吃他的肉。这些年胤禛对胤禩的发作，若说多半是对八爷党的忌惮，剩下的……则纯粹是找茬想除掉他，又不想落下个坏名声。
迎着熹微阳光看那瓷瓶，胤禟心里透亮——他若干干脆脆死了，说不定胤禛让八哥少受两天折磨，胤俄不足为惧，八爷党又分崩离析……老四或许能晚些对八哥动手。
八哥，好好活。
剧毒腐骨蚀心，迷迷糊糊中胤禟突然忆起今日正是自己的生辰。
魂归地府，虚空之中有鬼声相问：可愿再托生爱新觉罗家？
“不愿。”
鬼声厉笑，声气惨然：若来世那人仍难逃宿命呢？
“逆天改命，若不可，定生死相随。”
刀锋刮过白骨般的阴森笑声缠绕耳畔：你戾气太重，要等一世轮回才可投胎，你可愿等？
“他呢？”
死后便转世重生。
“没有别的办法？”
有。
以鬼魄附于婴孩之体，历生死劫，死而后生。
“好，生死劫在何时？”
天机不在鬼蜮。
雍正十一年六月十一日亥时，皇幼子弘曕降生圆明园。
婴孩无识，冥冥之中记忆渐醒。
乾隆二十一年，鬼魄尽附，万忆皆回。
胤禟第一次重新用属于自己的视野来看这物是人非的紫禁城，远远看那人拨开夜幕来到他的身前。
八哥，八哥……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番外：百里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