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寨书生》D小调de

2、丰州巧遇

　　从澧县到京城，要走个把月，李昱算了算日子，三月初便带上云升出了门。
　　出门时李夫人少不得又是一番抹着泪嘱咐，云升倒是心细，仔细听着，就差拿笔逐条记下来了，而李昱则是站在一旁有些不耐，心里觉得母亲虽有些啰嗦了，但还是老实的听完了。
　　出了门的瞬间，李大公子心里便觉得像是被放飞的风筝一般爽快。
　　出了澧县，便走上了通往京城的官道，官府的规矩是平民不能“夜行”，所以二人要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驿站，于是步伐上不敢怠慢，两人也没有带着马匹，只是好在是初春，天气不算炎热，李昱批了件外衫本来还觉得微凉，走了一段时间便觉得身上发热，渴了起来。
　　云升是个懂事的，也跟了李昱一段时间，见他家公子眉头皱起来便知道他心情不悦，想是走的急了，便问他：“公子，前面有个茶铺，我们休息一会？”
　　李昱从小身子就不算壮的，先天条件一般，又少劳作，所以走了许久自然是累了，便点头道：“也好，我们便休息一会。”
　　前方不远处的确有个茶铺，茶铺的老板是个五十出头的老汉，见两人走近，便笑着凑过来问：“两位客官好，走路累了吧，小的这有好的毛尖，您老来一壶？”
　　李昱看他一眼，冷笑道：“上好的毛尖？有多好？拿给本公子看看。”
　　站在一旁的云升看他的样子，几乎想找到就近的一棵树撞过去。
　　这个不省事的主子，就算心知这小铺子没甚上号的茶叶，也不用戳穿别人呀，人家走他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夫人一个时辰前才说的话，估计是又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老汉也是个没眼色的，没听出李昱口气里又带着刀子，便乐颠颠的去拿了些茶叶给李昱瞧：“公子看看，上好的信阳毛尖，我给你冲一壶？只要五十文。”
　　云升在一旁哭笑不得。
　　李昱看了一眼那些茶叶子，冷笑道：“信阳毛尖眼色鲜润，不含杂质，外形看着匀整，鲜绿有光泽，外形细，圆，光，直，多白毫，优质的信阳毛尖汤色嫩绿，黄绿或明亮，味道清香扑鼻，劣质的则汤色深绿，混浊发暗，没有茶香。你说你的茶是上好的，不然我们开汤看看，若是没有达到上好毛尖的汤品，又该如何？”
　　老板听他一番话，眉头微皱，看了看周围都是些好事人，正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看着两人。
　　李昱瞧他慌了，笑着把话说完：“要不，我便把你这铺子砸了？”
　　老板听他如此跋扈，脸色一暗，当即语气也坏了起来：“公子这话说的，小本生意，赚些小钱过日子罢了，平时好话说多了自然顺嘴一些，你若不买就算了，何苦为难小的。”
　　李昱皱眉道：“说的好听，我是个懂茶的便不喝，若是遇到不懂的，你是不是打算五十文就将这坏茶卖与他人了？明明是个欺善怕恶的奸商，却说的好像我在为难你似的，又是什么道理？”
　　那老板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这样的人，哪像个书生？简直像个恶霸！你走吧，小铺子做不了你的生意。”
　　说罢便作势要赶人。
　　云升急的立刻要上前道歉，生怕老板店里的两个伙计也过来为难他们，正劝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叫好声。
　　“好，说得好，这位公子说话痛快，虽然话里带着些刺，但说的确是道理。”
　　众人回头，便看见另一个男子站起来，只见他一身灰色衣衫，面目也算清秀，大约高了李昱半个脑袋，看着年龄也更大些，大约有二十二，三的模样。
　　只听他继续说：“老板也莫要为难这位公子了，他的茶水钱我付了，你也去招待别的客人吧，如此闹大了也不好，影响你的生意。”
　　他声音好听，说的也合情合理，老板有了钱赚便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李昱沉着一张脸被云升拉到灰衣公子座位前，这才发现灰衣公子身边还有两人，一位是身着朱色长袍的公子，还有一个穿着紫色短袄的小姑娘，看着像是个丫鬟。
　　于是云升也行了个礼道：“多谢公子为我们解围，小的云升，这是我们家少爷。我们从澧县来，正往京城去。打扰公子了。”
　　云升自从跟了李昱，也念了些书，说话也变得斯文起来，听得灰衣公子一笑，缓缓道：“在下方正雨，云升兄弟有礼了。”
　　接着便介绍自己身边的两人：“这位是薛怀墨薛公子，另外这位姑娘是薛公子的小婢，环儿姑娘。”
　　那薛怀墨一看便是个富家公子哥，一身朱色红袍颇有贵气，一张脸长得普通，身材微胖，若不是衣服出挑还真容易被人丢在人群中便漏掉了；他身边的环儿姑娘倒是个清秀丫鬟，此刻一张红唇淡淡带着笑，很机灵的伸手去给李昱和云升倒茶。
　　“云升大哥，快和你家公子坐呀，我们家少爷刚刚就是买了些那人说的‘上好信阳毛尖’，你们来看看这茶水，是不是上好的？”
　　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转的可欢，一脸调皮的笑着，明显就是看到了刚刚那一幕，心里想开两人玩笑。
　　李昱闻言，眉毛一挑。
　　云升见他脸色，知道他又要说出些“带刺”的话来了，立刻开口说话要去堵他的嘴：“这茶看着还是不错的，不知方公子和薛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李昱听他开口又急又快，心下想笑，想想父母和徐香香之前的话，破天荒的闭了嘴，坐下安静的抿了口茶。
　　顿时心骂，呸，去你的上好毛尖。
　　薛怀墨看了看两人，他家里富裕，从小便有爱以貌取人的坏毛病，此时见这两人衣衫都用的普通料子，喝茶也不愿意喝贵的，心里有些轻视，但也没有明显表现出来，只是简单的答了句：“我此番行程只是做些生意，方兄弟是之前路上认识的朋友，正好顺路，便一起走了。”
　　李昱见他如此，也不想多费唇舌，随便做了个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上京考试的考生，接着便埋头喝茶，听云升和环儿在一边闲聊。
　　喝完了茶，李昱告辞了几人，带着云升继续上路。
　　两人这回休息够了，行走速度也变快了，傍晚时分赶到了安全赶到了驿站，便做歇息。

　　如此一路下来，在沿路驿馆李昱还结实了些别的上京考生，李昱难得也收拾起自己的孤傲性子，有事没事和他们闲聊几句，但是聊过之后却觉得颇有些失望，感觉这些考生有时候只是看着斯文，说出的话却是浅显，大多都是用书本里的话来装点自己的辞藻，听过之后却觉得都说的一嘴空话，没甚用处。
　　两人赶了近十天的路后，终于到了丰州，已算是走过了小半的路程，云升心里放松了些，便说在郊外行走了那么久，此次正好进了城，不如找间好些的客栈住一晚。
　　李昱心知父母的钱来之不易，一路上除了交际时候都比较节省，此刻倒也觉得偶尔奢侈一番也不为过，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找了一家名为“缘来客栈”的店，走近些便看见一水运送货物的马车停在客栈门前，好些像是有功夫底子的壮汉站在货物一边，手里提着刀，看着凶狠。
　　云升有些害怕的问李昱：“公子，这里看着可慎人，咱们为何还要住这？”
　　李昱笑着骂他：“呆子，这些是押运货物的镖师，你要想这押镖的都愿意在这里住，就说明这里必然是安全的，有什么好怕的？”
　　云升这才一拍脑袋，对自家公子竖起了大拇指。
　　进了客栈，先要了两间房，洗浴一番出来已是华灯初上，两人便下楼来准备吃些东西，谁料到一下楼便听见楼下吵吵嚷嚷的，像是在争吵些什么。
　　云升是个好奇多事的，伸个脑袋看了看，又抓了个围观的人一问，听了会脸居然有些红，乐颠颠的跑回来和李昱闲话。
　　李昱问他：“到底怎么了？”
　　云升嘿嘿一笑：“公子，你可见过小倌？”
　　李昱愣了：“小倌？”
　　“就是那些供男人用的…男人呀！我之前在家听香香说过，有些男子长得比女子还好看，在妓院里伺候男人…”
　　“停，”李昱听他越说越不像话，皱眉打断他：“所以呢？”
　　云升指了指吵嚷处：“那边好像就是一个小倌想点些吃的，小二说他脏，要赶他出去。”
　　李昱一听，眉头皱的更紧了，往前走了几步，挤过几个人，便看见众人围着一个桌子，桌子边坐着两个少年，都挺清秀，只是其中一位长相出众，身上还穿着极好看的衣服，像是另一个少年的主子。
　　果然立刻便听见另一个少年涨红着脸对着小二嚷嚷：“你凭什么不让我们公子吃东西？又不是不给你银钱！”
　　那小二指着那位很好看的少年说：“我知道你家公子，不就是醉乡苑的清月公子么？对不起，我再说一遍，我们这儿是正经营生，不欢迎公子这样的人，你们另寻地方吃饭可好？”
　　“你！”
　　“算了，”在一旁的清月淡淡唤住自己的小厮：“小影，我们出去就是。”
　　他说完便站起来，李昱见他乌发垂腰，一张巴掌大的脸上苍白兮兮的，水灵灵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覆着，嘴巴也是小小的，纤细的身子包在白色绣着淡淡花色的衣袍中，看着的确是纤弱美丽。
　　看来云升所说的，有男子生的比女子还好看，竟然是真的有。
　　他不知为何，觉得这少年离去的背影看着竟有些可怜。
　　于是云升站在一旁，便看见他家最骄傲的公子，竟然追着一个小倌出了客栈，且还开口唤住了人家。
　　清月听到身后有人唤他名字，便淡淡回头，看见了李昱站在那里，乍一看也是个清秀公子，气质上佳，一看便是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
　　“清月公子，在下名叫李昱，也在找地方食饭，不如我们结个伴吧。”
　　李昱这个人交朋友，向来是看心情的。
　　小时候他父母让他多和些在私塾中读书的富家子弟交往，他常常会觉得那些人无趣的很，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上课，却怎么也不爱与他们亲近；反而是些李塾师觉得粗莽的小孩，虽然大字不识一个，说话也脏字连连，但是李昱就是爱和他们玩闹。
　　云升知道他这个毛病，于是便也不拦他。虽然知道这个世道小倌的身份怕是连妓女都不如，换了个别的书生怕是躲都躲不及，但是转念一想反正如今也不在澧县，老爷夫人都是鞭长莫及，谁能管的了他家公子交什么朋友？
　　反正他是管不了的。
　　于是几人找了另一家酒馆坐下，简单要了些小菜酒水，便吃吃喝喝，聊了起来。
　　闲谈中李昱才知道，清月确是青楼里的小倌，小影是平时照顾他的小厮。清月是个可怜人，从小便被父母卖了还债，十四岁便开始做这贱卖皮肉的勾当，他们平日也不会出门，只是今日遇到一个大金主，要他来客栈里伺候，于是才出了醉乡苑，谁料到金主似乎是有什么急事出去了，让他二人先在客栈里坐着等，却被小二看见了。
　　小影撇撇嘴道：“那些人都是狗眼看人低，公子，一会等薛公子回来了，定要让他好好收拾一下那些奴才。”
　　清月好笑看他一眼：“薛公子也只是住客，哪管的了这么多，他这次来丰州点货，拿了货物便要走的，何必去给人添这等麻烦？”
　　小影听了便不高兴了：“住客又怎么了？薛家可是富甲天下，你没看见环儿那个小姑娘，虽然只是个丫鬟，可那个气势连县老爷都比不过，薛公子又喜欢你…”
　　两人说到这里，李昱一怔，觉得几个名字都很耳熟，便抬头去看云升，见那小子也是一脸的惊异。
　　“环儿？薛公子？小影说的可是薛怀墨薛公子？”
　　小影听了点头，有些意外的看着二人：“你们认识薛公子么？他便是我家公子的恩客。”
　　清月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只见云升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摸了摸下巴喃喃道：“难怪他使唤那么漂亮的姑娘做下人，原来是不喜欢女的，”接着便不怕死的去看李昱：“公子，你也挺好看的，他怎么不喜欢…哎哟！”
　　下一秒清月瞪大眼睛看云升突然抱住自己的脚跳开，旁边的李昱安静的吃了一口菜，嘴角扬起坏笑，冷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