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浮生》舟汜

10、第 10 章

　　第三十一夜。
　　梦里的主角不再是唐铭，而是成了另一个青年。
　　“唐晋”从水面的反光瞥见了自己的脸，这张脸可一点都不陌生。
　　尽管年轻了许多，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唐晋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自己的祖父，唐铭的爹，那个被叫做“阿炎”的人。
　　周围的环境也同唐铭幼年所在的江南农村差异极大。密密麻麻的高大树木在头上遮蔽着，地上也遍布着未曾见过的奇异植物。
　　说不定苏朔会认识，唐晋想，他应该对各种植物知之甚详。
　　这里的花朵也是毫不内敛的妖艳，叶丛蕊间潜伏着致命的毒物。
　　阿炎坐在溪边，吹着奇异的笛子，一群碧蝶被笛声所引，在他周身飞舞。

　　那柄笛子，就是唐铭的那把柄。
　　而这里，就是传闻中诡秘的南疆。

　　居炎不好打听，但唐晋却是好找的。
　　苏朔手上的纸条分明的写着：丽平周家。

　　丽平是江南的一个小城，无论是名气或其它，都属于名不经传的范围。这个小城从来都是倚着平潮湖，过着平平安安的小日子。唯一一件轰动了全城的事，就是三年前异姓男子娶了当地人人皆知的大家闺秀，入赘了周家。
　　这是几乎全城的人都是不赞同的，不仅是因为男子面貌丑恶又无甚长处，更是因为两人结亲近两年却无子嗣。
　　无子嗣是当然的，两人连肌肤之亲都没有。每晚都是过的一人睡地一人睡床的日子。
　　周老爷也找过男子许多次，但完全没有用，于是坊间渐渐传出了不好的流言。
　　终于，周小姐也忍不住问起了男子，但是男子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她，却没有回答。
　　周小姐哭了，她说，我并不是质疑你，只是你这样，我怕自己感受不到你的爱，怕时间一长，你就会离我而去，就像你莫名的出现。
　　男子抱紧了她。
　　他说：“抱歉，但我做不到。”
　　做不到把你从高高的女神拉成俗世的女人，做不到有一个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儿子，做不到······让你离我而去。
　　或许我们成亲本就是一个错误。他想。

　　在男子惨白的脸色中，周小姐被大夫确诊为怀孕。
　　原本的谣言不攻自破，但周小姐却愈加伤心。她扯着男子的衣角，一遍一遍的说：“对不起。”
　　男子把她拥入怀里，他说：“没关系，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周小姐说：“是你的孩子，真的，是你的。”
　　男子的表情僵住了，他宁愿这孩子不是自己的。

　　在孩子出生的那天，本是极喜庆的，但周府上下一片哀祭。
　　新生命的出世带来了他母亲的死亡。
　　男子却像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沉默地看着众人哭成一片，心中再悲痛，也流不下泪来。
　　不仅周府，整个丽平的人见了他都像是见了鬼远远地绕开。虽然周老爷没有把他赶出周府，却在看见他时忍不住地愤怒。连带他的孩子，也交给了奶娘照看。
　　男子都看在眼里，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在某一个晚上，周老爷的桌子上多出了一张字条。而男子和孩子也消失无踪。
　　谁也不知道，他们以为一无是处的男子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丽平。

　　苏朔回想着托人所收集的唐晋的故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
　　原来他的妻子死了，但他仍然深爱着她，连儿子存在的意义也是为了纪念她，虽然不知道唐晋为什么又像要救孩子又像要害孩子，但他对于唐晋自以为是的爱情是嘲讽的。这并不是爱情，要知道，在心中高踞着无上位置的女人，拥有的只有膜拜着她的人的信仰，却没有相守一生平等对待的爱情。
　　小二送上了茶，苏朔问他：“这里到丽平还有多少路程？”
　　小二想了想，说：“快马加鞭三天就到。”
　　苏朔结了茶钱，牵了租的马来，思考着要不要把马跑死之后赖账。

　　与此同时，身着黑衣的男子敲响了周府的大门。
　　小厮模样的人探出头来，看见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黑得像乌鸦，一定不是好人，另一个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明眸皓齿，正在逗弄着怀里的孩子，还低声自言自语：“咯咯咯，你们祖孙三代还真像哦~~我就像在逗阿炎一样~~”。
　　小厮年纪还不大，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脆生生的问：“你们找谁？”
　　黑衣人答：“周老爷。”
　　找老爷的？不会是刺客啊流氓啊要债的啊吧！从小少爷那看到了小人书的小厮想。一想把自己吓了一跳，吞了吞口水。
　　“老爷···老爷不在！”小厮正要把门关上。
　　一只手撑住了门框。
　　“大，大少爷！”小厮惊呼。
　　周大少爷面色阴沉地对小厮说了句“让他进来。”就用一脸要杀人的表情盯着男子不放。
　　“我找周老爷。”男子说。
　　“他不在！你没听下人说吗？！”小厮心中默默辩白：我说了的······
　　男子从女子手中接过孩子，递到周大少爷面前。
　　周大少爷的目光移到了孩子身上。
　　“是······舒雅的孩子？”周大少爷周慷予把‘你的孩子’四个字咽了下去。
　　“嗯。”
　　周慷予接过孩子，久别数月的孩子还在恋恋不舍的看着男子，“呜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男子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女子反倒朝着孩子恋恋不舍得看了好几眼。
　　“唐晋！”周慷予忽然感到气急，她妹妹舍弃性命生下的孩子就这么被男人抛弃了么他大叫：“你不管你的孩子了么！？”
　　“那是舒雅的孩子，不是我的。”唐晋带着女子很快消失在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