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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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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更時分,瓊林書苑的書房之內,秋澗先生與破字生在燈下對奕閒談。
破字生手執黑子思考半晌,才將棋子落定,說道:「儒門七子對於同門慘亡的仇恨這麼容易就放棄,真是讓人意外啊!」今天聊了一下午,談得盡是秋澗先生對故人君莫問的懷念,卻讓佛門的人三言兩語說動而放棄報仇,真教他無法理解。
「好友誤會了,儒門七子不是放棄報仇,而是暫緩。」
「喔?」稍一愣,只見秋澗先生手中白子一放,盤中勝負已分,破字生歎道:「先生真是好棋藝,老朽到底還是不如你啊!」
「好友說笑了,要論棋藝,我哪比得上棋生呢?」秋澗先生謙言道,笑著喝了口茶。
「棋生精於棋藝,自然是更高一層了。」對於棋生破字生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不過從同為儒門七子的口中說出的讚美,自然不是誇譽。「好友,你方才說儒門七子暫緩報仇,莫非是佛門中人開了什麼條件?」
「人命關天的事哪有條件可說?只不過九弦天女是佛門重犯,不垢、不淨兩位大師已承諾佛門會負起責任擒兇。」秋澗先生嘆了口氣,一臉悲憫。「話說回來,佛門的際遇更是慘烈,死在那個妖女手上的僧人過百,也難怪他們想自行處理了。」
「是呀!」破字生也跟著哀嘆一陣,忽又轉口:「對了,不知好友可曾聽說過無情火之事?」
聽到無情火的名字,便想到死在他手下的弟子,秋澗先生皺紋橫生的額頭又添了幾條摺痕。
「好友為何會忽然提起此人?」
「這……,我只是突然想到。」
見破字生臉露難色,秋澗先生知道其中必有文章,便直接說道:「好友,既然想到了,何不乾脆說個明白,省得我心中不安。」
破字生猶疑道:「若說以你我交情,本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是這件事由我口中說出,恐怕有說人是非之嫌,所以……」
「老夫保證此間談話出之汝口,入之吾耳,再無第三者聽聞,如此好友總可以放心說了吧!」
「這……,好吧!那我就直說了。」雖如此說,破字生還是抬頭望了望窗外,確定沒人之後才道:「那個無情火的出身我是不清楚,不過他似乎與佛門牽連甚深。」
「此話怎講?」
「我聽說先前此人避居絕生谷的時候,東萊寺不垢、不淨兩位大師二十年不曾離開寺門一步,卻在無情火離開絕生谷後,兩位大師也隨之涉足風塵,而且處處關心無情火的行動。後來佛門慘案發生,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劍僧中靈也再入塵寰,說是為了調查佛門血案而入世,可是他卻常常出現在無情火的四周。試想,出家人慈悲為懷,對無情火這等殺孽深重之人既不加以制裁,又不見勸阻,這個無情火與佛門的關係之深,也就不難想見。」
「這話極為有理,卻不知這當中有何隱情?」聽完破字生所說,秋澗先生心裡便對無情火的身份起了疑問。『先前吾之弟子被殺,固然是他們咎由自取,但是我會不過問此事,也是不垢、不淨兩位大師透過破字生說項。這樣看來,那個無情火的來歷必是大有問題。』
看秋澗先生心思似乎轉到別處,破字生遂道:「好友,方才所言全是我胡亂猜測,做不得準,你可千萬別當真吶!」
「怎會呢?你我不過就是長夜無聊,隨意閒談罷了。」
想起三名愛徒慘死之事,秋澗先生也沒了下棋的心情,破字生瞧出他心情不佳,便託辭歇息,留下他一人在燈下獨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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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刀隨著九弦天女回到柳月河畔,看看四周環境,湖映山色,垂柳成蔭,景致宜人又不見人煙,遂讚道:「此地倒是個清幽雅地。」
「是呀!我也是看中此地清幽,才暫居於此。」見八方刀四處逡望,九弦天女不解的問:「你在找什麼嗎?」
「怎麼不見七星劍?」
九弦天女輕咦一聲,問:「何時開始你還會關心他?」
「我只是以為你會先去救他。」與情敵相見不是什麼值得期待的事,不過八方刀認為七星劍與九弦天女相識在前,以他的作風,該會先去救七星劍才是。
九弦天女掩嘴笑問:「先救你不好嗎?」
八方刀搖頭道:「我不認為這表示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勝過他。」
「你就是這麼瞭解我,才更加教人難忘。」九弦天女柔媚一笑,道:「其實這次能順利救你出來,全賴一位前輩指點禁天台的所在。那位前輩尚未查到七星劍被困何處,我就算想救人也無從救起。」
「你所說的前輩是?」能讓九弦天女尊稱前輩,那個人的來歷必不單純。
「關於前輩的身份,我答應過不問,所以也無法回答你。」
見九弦天女無意回答,八方刀也就擱下不問。
「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先下手為強。」
對於九弦天女的回答,八方刀只是蹙眉,沒有應聲。
「你不贊成?」頓了頓,九弦天女眸含波光地盯著八方刀。「或者,你不想幫我了?」
雖知那將落不落的淚有九分是假,八方刀心裡仍舊不捨,柔聲說道:「既然答應幫你,我一定會做到。我只是希望能正大光明的與你所說的滅世紅蓮一決生死。」
「你的個性還是一點都沒變。」聞言,九弦天女輕笑道:「我答應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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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午時分,受命找尋五僧十羅漢下落的不垢、不淨兩僧來到南華寺。
「阿彌陀佛!都要中午了,怎麼寺門還是關著?」不垢僧遠遠便看到緊閉的寺門,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也許是聽說西芠寺的慘案而做的戒備。」不淨僧說道。
「嗯,這也是有可能。」
待兩僧走到寺門外,連宣數聲佛號都不見有人開門,不垢僧便上前敲了敲寺門,朗聲道:「阿彌陀佛!東萊寺的和尚前來拜訪,請佛友放心開門吧!」
又過半晌,南華寺內仍是不見動靜,不垢、不淨心下不安,也顧不得禮儀,邉澎墩普痖_寺門,逕自入寺察看,只是這一路行來卻不見半人,直到走至食堂,兩僧不由大驚失色。
「這……,怎會如此?」
「阿彌陀佛!真是罪過!罪過啊!」
只見食堂裡數十名僧人倒臥飯桌,俱已化成白骨,顯見是在吃飯時發生意外而亡。
不垢、不淨兩僧一邊默唸佛號,一邊審視現場,發現在飯桌上有許多蟑螂、老鼠的屍骸,眉頭不禁皺得更深。
「阿彌陀佛!以現場看來,屍化白骨,又不聞屍臭,此寺佛友已經往生數月了。」
「就連偷食飯菜的蟑螂、老鼠也不能倖存,看來眾佛友是中毒而亡。」
「到底是誰這樣殘忍,對僧人下毒呢?」
「或許與罪淵十首有關。」
「可是以時間推算,罪淵十首仍在受禁之中,不可能下此毒手。」
「但是除了他們以外,和尚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做這種事情。」
兩僧討論片刻,仍想不出誰有嫌疑,不淨僧便道:「罷了,嫌犯的事稍後再想,先為眾人料理後事再說吧!」
「說得也是。唉!真是佛門苦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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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月峰峰頂,紅蓮自冥想中醒來,只見寒雲一人在側,便問:「中靈禪師不在?」
寒雲答道:「他說有事待辦,暫時離開幾天。中靈禪師臨去之前,囑咐我們在此等他回來,再一同商量下一步的行動。」
「嗯。」聞言,紅蓮只應一聲,便起身走至峰崖邊。
駐月峰,一如其名,明月彷彿終年長駐於此,不論圓缺,只要站在峰頂便能看見那輪圓滿。
月亮明明是高高掛在天際,可是站在駐月峰峰頂,卻似近得觸手可及。
紅蓮望著那月,輪廓是個圓,卻只有半邊亮面,心想:在平地看來,該是半圓吧!
往常紅蓮是很少賞月的,因為月屬於夜,而他是必須活在夜裡的女子。
小天河畔的鄉親視他為天人,天人是孤高卓絕、不輕染塵俗的,於是這自願鎮水的天女,只得在萬籟俱寂的夜裡,孤獨的等待黎明。
黎明之後的光亮總會帶給人希望,可在過去的紅蓮眼中,那希望是極其縹緲的。或者說,每當他望著那團紅豔的火球時,心底總會昇起一股使命感,卻又摸不透這種感覺從何處而來?而自己又該往何處去?直到那日踏上因果臺。
「天命啊……」紅蓮無聲的喃喃。
『所謂的天命,大約是人生無從抗拒的包袱吧!』
『有些人可以選擇,有些人不做選擇,有些人無從選擇,而我……』紅蓮暗裡苦笑,心想:『都說我可以選擇,但是選擇錯誤的話,一切就得再重頭來過,這樣的選擇權利,跟沒有又有什麼不同?』
寒雲也許感覺到紅蓮內心暗藏的無奈,移步到他的身邊,望著那輪半明的月,輕聲說道:「無論你走哪一條路,我都會陪你到最後。」
紅蓮聞言一震,沉默片刻之後,一聲長嘆。
「這又何苦?」
「苦的,是分離啊!」寒雲感嘆的回答。
人生最苦是將離,這種苦楚紅蓮是懂得的,等如養父母葬身小天河時的痛,只是記憶太過遙遠。
『那是幾個十年之前的事呢?』他問著自己。
說記得,卻又感覺有些模糊。
『人生能有幾個十年?一個十年過去,又一個十年,當無數個十年過去之後,寒雲是否依然留在自己身邊?』
這個疑問他並沒有問出口,因為答案往往不是由人決定,而是由天。
『或許,先離開的會是自己呢!』
紅蓮輕笑著,笑裡有著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