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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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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会发生什么,一切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我为小南请了新的篮球教练,一切不了了之。我一如既往地料理家务,相夫教子,仙道一如既往奔波在公司和家之间,两点一线。
若说有什么不同,是他花在家里的时间更多了,对我也更好了,还有,偶尔,他会盯着那些蓝色矢车菊出神,眼里闪烁着我从没见过的温柔。
还有,在见过他的高中照片以前,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善于隐藏心事的男人,灿烂的笑容与其说是内心快乐的写照,不如说是为了告诉那些爱他的人,他很好,让他们别担心;然而,在那些尘封的照片里,我分明看到了一个心若明镜的仙道:弯弯的眉眼宛若弥勒,嘴角上翘的弧度肆无忌惮……他笑得自然,开心,无忧无虑。
那才是真正的他吧,生活以加诸他身上的重量,慢慢把他变得沉重。现在,除了和儿子玩耍的时候,我再没见过那个纯真少年的影子。
但谁又不是这样呢?
关于那个神秘男子的事,我们很有默契地再没提起,似乎根本未曾发生。我不是好奇心强烈的女人,只要我的家幸福圆满,于愿已足。
牧绅一……不过是同名同姓的巧合吧,这是我最后给自己的答案。
就这么又过了一年。来年春天,小南已满六岁,是上学的年纪了。
第一天上学,是我送他去的,完治国小是这一区的重点,为了儿子入学,我和他爸爸没少出钱出力。
小南的班导师是个极美丽的女子,微卷的烫发蓬松地散在肩上,水盈盈的眼睛诉不尽和善温柔;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小小的钻戒,在她撩起耳边的头发时光芒闪闪;虽然已年过三十五,却还偶尔露出少女般的娇羞,而且绝无矫揉造作的成分,我猜她年轻时定是个善良而柔弱的女孩。
月白色的制服上,别着一张小小的卡片,那是她的名牌,上面写着:“牧晴子”。
做妈妈的对孩子的启蒙老师总是相当看重的,这个女教师给我的第一印象很好。
“小南,快叫老师。”我推搡着儿子,也希望他能给她留个好印象。
牧老师微笑着看我,忽然大惊,花容失色,急急地用手捂住嘴巴,防止脱口而出的尖叫。
儿子没发觉有什么不对,依然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清清楚楚地向老师问好:
“老师,我的名字叫仙道南,今年六岁,请多多指教。”
“仙……仙道?”牧老师的声音都尖了。
“是。”我怕她吓到孩子,忙接过话来,伸出手去,“仙道凉子,请多指教。”
她握住了我的手,指尖冰凉,一双眼睛停在我脸上,久久不动。
我使劲摇了摇手,她才恢复正常,笑着拍拍我儿子的头:
“先去上课吧,仙道小朋友。”
那天放学,我来接小南回家,走廊里,牧老师叫住了我。
“对不起,今天早晨我有些失态。”她歉意地笑笑,“那是因为……仙道太太,我说句话您别生气……您长得实在太像我先生了……”
“是吗?”我大笑起来,“我还真是长了张大众脸啊,男女通吃,我先生也说我长得像他初恋情人呢。”
“哦?”她顿了顿,却似乎并不意外,“您先生……叫仙道彰吧?”
我倒有些吃惊,后又一想,孩子的父母资料都在老师那里,也没什么可奇怪,便点了点头:
“是,老师认识他?”
牧老师愣了下,慌忙摇头道:“不认识不认识,我只是看过小南的材料而已……”
果然如此,我点点头:“有机会去家里做客吧。我和先生都很欢迎您的。”
她微笑颔首,又出其不意地问道:
“仙道太太,您和先生的感情……很好吧?”
我白她一眼,真不想回答如此无礼的问题,可考虑到她毕竟是孩子的老师,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嗯,还好,他是个顾家的人。”
“那就好……”牧老师又笑着说,语调里充满小女人幸福的炫耀,“我和先生感情也很好呢。”
……
春去秋来,寒冬接踵而至,小南的一年级顺利读完了。新年之际,学校召开联欢会,要求孩子的家长也去参加,仙道请不了假,我便只身前往。
那天天气不好,天色昏沉,过了晌午,雪花便沉甸甸地落下来,光秃秃的枝桠裸露在半空,寒风里瑟瑟发抖。
联欢会开到很晚,结束的时候已是八点多。仙道来接我,虽然只是从停车场到教学楼的几步路,他的大衣和围巾上却沾满雪花,走进教室的时候,还不停地低头掸着。
“这是小南的班导师,牧老师。”我拽拽他的袖子。
“牧老师,您……”“好”字还没说出口,他伸出的手便停在半空,如化石般僵在那里了。
牧老师倒是抱着双臂,微微笑着,好像早有准备似的;刚待伸手相握,忽然有人来叫她:
“牧老师,您先生来接您了,正在接待室等您呢。”
话音未落,她粉嫩的脸色转眼煞白,随即一把抓起外套,急匆匆地夺门而出。
“老公。”我兴致突起,挽起仙道的胳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牧老师说我和她先生长得很像呢……”
来不及逃脱,来不及回避,接待室的门打开了,他们往外走,一下子撞到了站在门口的我们。
就这么撞见,猝不及防。
牧老师在前面,看到我们,立刻转身往屋里推他的丈夫,一边还激烈地喊着:
“你不能出来……”
然而,迟了,任她再努力,也是徒劳。
他们,还是相遇了,准确地说,是重逢,在这个下雪的冬日傍晚,在悠长岁月的这一端。
“流川……”仙道喃喃地念着,一双脚仿佛钉在地上,游移不得。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被他唤为“流川”的人,正是两年前站在我家门外的“牧绅一”,那个仿佛我的镜中影的男人。
他直直地看着仙道,忽然后退一步,把牧老师拉进接待室,然后“嘭”地关上了门。
“流川,流川你开门!”仙道发疯似地扑到门上,一阵拼命捶打,大声喊道,“我知道是你,你开门!快开门!”
木头门发出“啪啪”的响声,他的手都拍红了。四周围上了一圈人,小南拽拽我的衣角,怯生生地看着我。
然后,忽然地,门开了。他们出现在门口,那个男子揽着牧老师的肩,冷冷地看着仙道,又冷冷地说:
“我是牧绅一。”
“你撒谎!你不是牧绅一,你是流川枫。”仙道大步上前,双手如铁钳般揿住他的肩,口气却忽然软下来,“流川,是我,我是仙道啊,你不认识我了么?”
流川枫?听到这名字,望着眼前的人,我顿时头晕目眩,扶住了墙才没有摔倒。
“你认错人了。”男子打掉了仙道的双手,冷冷地重复,“我叫牧绅一。”
仙道摇头,却缓慢而充满无力感。
“仙道,”一直保持静默的牧老师开口了,“你真的弄错了,他是我的丈夫,就如你是凉子小姐的丈夫一样……”
“你难道希望他是流川吗?”她定定地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问。
仙道愣了几秒钟,突然后退半步,悻悻地说:
“果然,我认错人了。你不是流川……”
“流川他……已经死了。”他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个凄然的笑容。
“对不起,牧先生,牧老师。”他深深鞠了一躬,转向我和儿子,“我们走吧,回家去。”
谁也没注意到,他眼底泛起了泪花,和着融掉的雪珠,停在浓密的睫毛上。
……
那天回去,我们一路无话。第二天,我一早就敲开了藤真家的门。
我承认自己的个性大咧咧,但还不至于麻木到愚蠢,现在,我强烈地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威胁着我苦心经营多年的家庭幸福,再不能睁一眼闭一眼了,我要把所有事情的真相弄清楚。
我和藤真先生约在了外面一间幽雅的红茶坊,落地的玻璃窗外雪花纷飞;我们相对而坐,他淡淡地微笑,似乎已明白了我的来意。
“流川枫……”我艰难地开口,声音都生涩,“他是男人,对不对?”
藤真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头。
最坏的谜底,却不幸被言中!
手脚有些发麻,血液也仿佛被冻住,我的嘴唇开始打哆嗦。
恐惧的,不是流川枫的性别,而是,我已经确定,他还活着。
两年前的身影,藏在相本末页的照片,那张与我相似的脸庞……此时此刻,所有我以为已经忘掉的记忆偏偏复苏、连接、串起,构建成证明那事实的铁般凭据,不容置疑……
“藤真先生,我请你,求你,把他们的事告诉我吧。不然,我真的会发疯的。”我哀恳地望着他,几乎是在乞求。
藤真抿了一口茶,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着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长叹了口气,幽幽地说:
“好吧。我告诉你。”
“那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