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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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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他便被少年们充满元气的笑闹声吵醒了,他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林先生拍了拍他的头:“快起来吧,有好多事要做呢。”
作为不能行走于人群中的异种,山里的生活自然是艰苦的,阿青中气十足地给他们分配任务,有些去收捕猎夹子,有些去收集坚果,连三个小孩也有事做,他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有些手足无措,阿青打量了他的小身板半响,只好安排古通带着他,去山上搂柴。
他和古通结伴,一路走进山里去,古通是个很活泼跳脱的少年,林归儿很快和他熟了,古通一边教他如何捡柴捆柴,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这山北边可比南边荒凉多了,山鸡狍子都没几只,之前这虎牙山都是我们的,可舒坦了。”
他问:“那你们怎么到这边来了?”
古通气道:“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野人,将我们赶过来的,我们打不过他们。”
林归儿听他说了一会,明白了那些人也是异种,但是都已成年,人更多也更强壮,古通他们只是还在成长中的少年,自然只能避开他们,不然,被杀掉也是很有可能的。
林归儿又问起林先生,古通说林先生也是他们捡回来的,发现他时他的腿已经受了伤,不能动了,林先生说自己已经无处可去,便也留了下来。
“林先生可厉害了,看星星就能知道第二天的天气,还会念书,还认识药草,哎,总之是个大大的聪明人。”
他赞同地点头:“人也很好。”
晚上的时候吃完简陋的晚饭,大家围着火堆坐着,虽然还是初秋,山里的天气已经冷下来了,林先生拿出一本书,皱着眉头认真看着,他看着心中很是仰慕,便悄悄凑过去看。
林先生笑着问他:“你识字吗?”
他看着那横横竖竖,摇了摇头。
“想学吗?那些皮猴子,说是说要我教他们,就会磨屁股。”
他连忙点头,林先生便让他折了一根柴火,在沙地上给他比画起来。
他学的认真,记性又好,不过一会已经把林先生教的几个字都记下了,林先生惊讶地夸赞他,他的脸便红了,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不好意思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林先生说得没错,没过多久,虎牙山上的枫叶就红了,夕日红霞,满山遍染,分外瑰艳。林归儿每天都要站着痴痴看上好久,更别说那有长长华丽尾羽的雉鸡,在树间随意跃腾的猕猴,他样样都觉得新奇,没少被他们笑话,但也真把他当成了城里的小少爷,没有想太多。
每天都和大家一起劳作着,虽然吃的是粗粮和野味,睡的是稻草与毛皮,但他毕竟是长身体的时候,在山中清新的空气中一天天健壮起来了,一个月过去,阿青忍不住拍着他的头道:“你小子一个月就长了一寸,继续!争取超过大个!”
阿青力气极大,轻松能举起百斤的石头,这一下差点没把他拍得脚软,他忍不住叫道:“青姐,你再拍我就长不高啦!”
东河露出身上的伤疤给他看:“这是刚遇见青姐时被她提着脚脖子摔的!”
阿青唾他:“还不是你小子不长眼,想打劫老娘我!”
古通几个也凑过来,七嘴八舌地讨伐阿青,他在一边抱着肚子笑。
天气渐渐冷起来,阿青说若是落了雪,大雪封山,食物就难寻了,于是他们抓紧时间搜罗能吃的东西。因为只有他和阿青长得不似异种,看着是个正常人的样子,于是每次他俩便把猎来的毛皮鹿角等,拿到村子里去换点粮食布匹,当然,如果有能去人家田里顺手牵羊的,他们也不会放过。
一日,阿青说几十里外的柳叶镇上有集市,于是几人忙活了一天,把一些山货收拾好,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便跟着阿青,背着一捆捆的皮毛药材出门了。
阿青虽然是女子,却比他强壮得多,一个人扛他两倍的东西还能在山路上健步如飞,他觉得很是惭愧,暗暗咬牙跟上,晌午时候只觉得脚痛得站不住,脱下鞋子一看,长了好几个大水泡。
阿青看着他叹气道:“那便休息一下罢。”
他忙道:“不必!我拿布条裹一裹就是了,还能走!”
他知道若是自己耽误了行程,就不能在太阳落山前赶到柳叶镇了,现下到处都不太平,天黑后还在外面游荡是十分危险的。
阿青也无法,只得把他身上的货物拿过来自己背,两人继续赶路,终于险险在天黑前赶到了镇子上,铺子都已经收摊,行人也都归家,两人在市场上寻了个避风处,以毛皮铺地,枕着药材,将就着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阿青推醒,两人找了个地方把摊子摆开,不一会儿市场中就热闹起来,各种平日难得一见的货物不说,还有琳琅满目的小吃点心,新奇有趣的杂耍魔术,他看得几乎直了眼。
阿青却有些疑惑的样子,她问一旁卖棉布绸缎的摊主:“往日不是北边的几家药铺都会派人来收药草的吗,怎么今年不见了?”
那摊主是个中年女人,一拍大腿道:“哎!什么药铺啊,北边早打起来了,桐城都快守不住了,围了三个月了,死了多少人啊。据说方圆百里之内降生的婴儿全是异种,一生下来就嗷嗷要吃人肉的,为什么,都是因为战场上血流成河戾气太重啊!这太平日子啊,也不知道能过几天喽!”
阿青叹了口气,低头摆弄货物。民生一日日艰辛起来,她也有感觉,往日村子中还算富余,他们偷口吃的也没什么,但这些年每况愈下,谁家的粮食都所剩无多,现在若是逮着了异种,那是会活活打死的。
寒冬又快到了,他们如何捱过这个冬天呢?
他看出阿青心情低落,但也无计可施,只能更加卖力地招呼客人,他年纪小,又生得白净清秀,往来行人都愿意多看一眼,一天下来卖了不少东西。
市集一共有三天,他们虽然没有多贵重的山货,但是胜在价格公道,总算是卖掉大半,两人拿挣来的钱买了不少必需品,打算再背回山里去。
阿青消失了一会儿,突然把一个纸包放进他怀里:“喏,拿着,小心让古通他们瞧见了。”
他掏出来一看,是一包松子糖,连忙放了一颗在嘴里,甜的笑了起来。他又拿了一颗给阿青,阿青扭头道:“小孩儿才吃糖,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
他一定要给她,阿青便也勉为其难地吃了,两人相视一笑,背起买来的东西出了镇子。
回去的路是进山,更加难走,他脚上的水泡磨破了,出了血,眼看夕阳斜下,他们还有不短的路要走,阿青道:“算了,我们在附近农家借宿吧,就耽搁一个晚上,应该不妨事。”
他们走了一段,看见几户农家,这片已经是虎牙山的范围,阿青对哪些人家好说话,哪些人家小气刻薄一清二楚,带着他向村头一间院子走去。
不料敲了好久的门里面也无人应答,阿青奇怪道:“这户人家当家的早年病死了,只留下两个老人带着俩个小孙子,应该不至于家中无人啊,我们去看看。”她走到屋后,放下身上重物,踩着土墙,一下子就翻上去了,不料突然重重摔了下来,林归儿连忙去扶她,只见她吓得脸色惨白,死死抓住他的手,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全都……都死了!”
阿青自小流浪在外,又聪明胆大,什么没见识过,连她都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可见院中情况多么可怖。
两人又来到另外一户人家,这次是林归儿爬上去看,他双手扒着墙头,望院中看去,惊得也差点掉下去:一家五口人,有大有小,全部整整齐齐躺在院中,但是尸体都残缺不全,有的头部被咬掉一半,有的腹部被掏空,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毫无光彩的眼睛直直看着天空,胸口开了一个大洞。
他慢慢滑下来,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恐惧。
晚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声,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了。
“走!”阿青扯着他便跑,两人顾不得夜晚山路的危险,只想快点逃开这个弥漫着淡淡血腥气的地方,没命地往山上去:林先生他们还在山上,不知道如何了!
身后的村子昏暗一片,寂静无声。他的脚火烧一般疼,渐渐落在了后面,阿青拐了一个弯,他再追过去,却发现阿青不见了。
黑夜已经完全降临,一时间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那种无形的恐惧,简直要把人逼疯。他只知道疯狂地往前走,草鞋破了,光着脚留下斑斑血迹也浑不在乎,突然他一脚踩空,摔到一片草丛中,幸好被挡住了,才不至于掉下去,但是全身仿佛摔裂一般,几乎动弹不得。
突然一个声音轻笑道:“这个倒有意思。”
他抬起头从草丛的缝隙中努力看去,只见一双白底银绣的靴子,但底下都已浸满了血,变成了深红色,再往上,是一袭雪色的长袍,边角溅上了一串血迹,如同白雪中的梅花。
他努力想看清那人的脸,但是他的眼前越来越模糊,那人继续道:“让我看看,师兄。”
话音刚落,一样重物便被抛到他脚下,是一具人体,浑身是血,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草丛中,林归儿的方向。
是阿青的脸。
林归儿胸中一阵闷痛,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