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落归墟》鲸鱼A

2、第 2 章

　　他再次醒来，是在一片树林中，太阳将落未落，余晖把一切都染上了火烧的颜色，他挣扎着站起来，头不疼了，但是又饥又渴，全身酸痛，他身上还穿着那套喜服，但已经破烂得不能看，他干脆把头冠等多余的东西扯下扔掉，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
　　没走多远，他便看见了远方冒出的几丝炊烟，他连忙加快了速度，终于在太阳刚刚落山时达到了那里，那是个小小的村落，只有十几户人家，窗子里透出油灯摇曳的光芒。
　　他到了一户人家门口，伸手敲门，里面窸窸窣窣好一阵，才有个颤抖的女人声音问：“……谁？”
　　他有些疑惑，但是抵不住腹中饥饿，还是道：“我是……路过的，我想讨口水喝，不知道大姐……”
　　话未说完，便被那女子尖利的喊声打断了：“滚！滚！你们这些妖孽不得好死！你害死了我男人还想怎么样！滚！”
　　他听得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他又问了几家，情况也差不多，不是让他快滚，就是根本没有人理他。
　　他既迷惑又委屈，在村子里转了几圈，突然发现有户人家屋檐下有个破瓷碗，里面有几条小鱼干，似乎是给猫儿吃的。他连忙捡起来，一边啃着一边溜走了。
　　那鱼干又硬又咸，他嚼了一会儿，只觉得嗓子都快冒烟了，又到处找水，幸好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他几乎把脸埋进去，大口大口喝水，又捞了一把扑在脸上，只觉得畅快无比。
　　突然有人在他背后使力，他噗通一下掉进了溪水里，他心中害怕，想着会不会是那什么宫的人追来了，吓得胡乱扑腾了一番，四下里却响起了哈哈的笑声，一个少年的声音道：“敢闯入我们的地盘！不想活了是不是！”
　　另一个少年道：“老大，看他这弱鸡样，扛回去当口粮吧！”
　　又是一阵哄笑，一个女声道：“把他捞起来罢，带回洞去！”
　　几个人答应一声，他便被七手八脚地抬起来，像只牲口般地捆上手脚，一个个子极其高大的男子轻轻松松把他甩在肩头，一行人吵吵闹闹，往山里走去，一个说：“今天运气还不错，找到几筐红薯。”
　　有人答他：“你吃了红薯尽是放屁，古通你不如改名叫屁通吧。”
　　一群人笑得打跌，那叫古通的便扑上去打他，那女声淡淡道：“冬天快来了，还得多准备些粮食才是。”
　　有人道：“怕它怎的，不够就下山抢呗！”
　　那女子喝道：“胡说些什么，你难道要村里人活活饿死不成？”大家沉默不语，过一会那古通道：“都是我们没用，把山南给丢了，现在只有这几个小破村子，啥都没有。”
　　气氛凝重起来，那女子便笑道：“都别乱想了，这么些年我们什么没见过，不也好好活着吗，大家有胳膊有腿的，还怕找不着吃的怎的？”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到了他们的大本营，还真的是个山洞，洞口在山崖裂缝之间，有树枝伪装，极其难找，那女子喊了一声，里面跑出来几个孩子，不过是八九岁的样子，围着他们开心地喊叫。
　　那高大男人把他扛进洞，扔在地上，洞里燃烧着火堆，他才看清了这行人的模样，不禁大大吃了一惊。
　　把他带来的有大概五个人，但是这五个人几乎都不是正常人的模样，有一个少年红发红眼，有一个嘴部突出，面部长满绒毛，像狗的脸一样，还有背后多出一双手的，再来就是那个极其魁梧的男人，比正常成年人还高出一半，长得其丑无比，最后是那个女子，倒还好些，只是皮肤微黑，容貌平庸而已。
　　见他盯着猛瞧，那几个人便嘿嘿笑了起来：“怕了罢！小子！还不乖乖跪下求饶！”
　　那女子走过来，把他们踢开，然后转身问他：“喂！你是谁？从哪儿来？”
　　他想开口，却发现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于是支吾半响，只能道：“我也不知。”
　　狗脸少年作势要打他：“别油嘴滑舌的！给我老实回答！”
　　他忙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我都不记得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红发少年丧气道：“本来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小少爷，可以狠狠敲一笔呢。”
　　突然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看还是我来问罢。”
　　他转头看去，原来在山洞深处还有一个人，昏暗的火光下看不清长相，但是声音却是极好听温润的，那女子道：“好，就劳烦林先生了。”
　　魁梧男人一把拎起他，扔到那林先生身边，他才看见那林先生背靠石头坐着，双腿盖着一件毛皮，似乎是不良于行的样子。
　　其他几个人忙着收拾今天的战利品去了，只留他和那林先生对坐着，那林先生看起来十分年轻，长得也正常，甚至算得上清俊。
　　林先生问了他几句，他本能地把那段奇怪的经历略过了，就说自己在树林里醒来，什么都不记得。林先生看他什么都不懂，年龄也小，便相信了他的话，还温言安慰了他几句：“你别看阿青他们看起来凶，其实都是极好的人，你不要怕。”
　　他趁机问了问情况，原来三百年前，不知为何魔道大开，以十魔为首的魑魅魍魉为害人间，四处作乱，虽然最后被各地修道之人联合封印，但是从那以后世上就会偶尔诞生异种，这种异种人少数有难以想象的古怪能力，但是多数长得就像七八种生物摔烂了再拼凑而成，民间传说这种异种就是十魔留下的孽种，如果被发现，轻则丢弃，重则全家都直接烧死。偶尔有几个能长大的，地位也极其低下，一家人要是生出一个异种孩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十魔乱世之后，天下太平了好一阵子，然而三年前，先皇突然驾崩，四位皇子为了那个位子明争暗斗无所不用其极，于是九州硝烟再起，一分为四，百姓苦不堪言，却也没什么精力去惩处异种了，很多异种才能活下来，为了生存，他们联合成小团体，住在山里，大多以捕猎和偷窃普通人的粮食为生。而为什么村子里的人都不理他，自然是因为经常被打劫的缘故。
　　那个女子便叫阿青，是他们的头儿，红发少年便是古通，狗脸少年叫东河，两双手的少年叫小多，魁梧的男人其实也只有十几岁，但是他天生智力不足，不会说话，他们便就叫他大个子。还有三个小孩，都也是被遗弃的异种，是三胞胎，长得一模一样，都是口歪眼斜，只能发出喊叫，不能说话。
　　说到这里，小多端着两个碗过来给他们，他接过来一看，只是一些红薯混合着米糠而已，但是折腾了这么久，那点小鱼干早就消化完了，现在吃着番薯和米糠都觉得香甜无比。
　　林先生笑着看着他，道：“你不记得名字和家人了，那便重新取一个吧，我们也好称呼你。”
　　古通在后面喊：“不如叫弱鸡罢！”
　　少年们又是一通哄笑，他也忍不住微笑起来，林先生道：“我曾有个侄儿，和你差不多大，唤作林归儿，你不如就叫这个吧。”
　　他点点头，心里有些高兴，但还是不太敢和那些少年说话，林先生看出来了，晚上便让他和自己一起睡。他躺在厚厚的皮毛垫子上，看着山洞中央的火光明明灭灭的，不知不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