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桥上没有星星》残旗

2、第二章 我是男人婆

　　“哦，是吗？那也很高了。”江南逸整理了下衣领和衣袖，看了看手表，指着胸前的校牌，笑道，“我是高二（一）班的江南逸江师兄，乐团的事，你什么时候决定好了就来找我，清潇小师妹。”

　　韩清潇傻傻地站在原地，他叫她的名字时忽然让她觉得她的名字无比好听，但是为什么他会知道她叫什么呢：“你知道我？”

　　难道因为长得难看，她的名声已经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复又沮丧地垂着头。

　　江南逸微微一笑，挑指指着女生的胸前：“喏，它告诉我你叫什么的。”

　　灰扑扑的上衣左胸上的那张黄颜色的校牌上，红色背景里的韩清潇正为考上国家重点高中憨笑，旁边赫然写着：2006级（4）班，韩清潇……

　　江南逸说：“韩清潇，很好听的名字，敬老院的爷爷奶奶他们想必很疼你。”

　　江南逸说：“韩清潇，你的身手很不错。”

　　江南逸还说：“韩清潇，你一定是个很优秀的女生。”

　　他说的会是自己吗？直到江南逸走了很久，她依旧云里雾里，不知今夕何夕，她可不可以大胆地假设自己是一只丑小鸭，只等有一日化身为美丽高贵洁白无瑕的白天鹅？她幻想穿上公主裙穿上晚礼服，然后把一切浮华的红灯绿酒变成虚无的背景，然而……

　　“那谁，你该不会是把江师兄的话当真了吧？”

　　“啪”所有的美梦都碎成一片片。她说得对，那些是不能当真的，自己有多少斤两，早就有很多人告诉过她了，那不能企及的还是别去妄想吧。

　　韩清潇诺诺道：“我没有。”

　　方佑僷皱着眉头，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不信”三个大字，撇撇嘴说：“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江师兄对所有女生都是那样好话说尽，就算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女魔头他也能夸上一天一夜！我还在初中部就听说过他的事了。”

　　“……哦。”韩清潇委委屈屈的低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方佑僷眉头恨铁不成钢，刚刚才看到她身手利落，摔过肩摔很有架势的，怎么一会儿又变成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龇龇牙，狠狠道：“你再这样子，我就要揍人了！”

　　九月的阳光在北纬30度还是很明亮很晃人的眼睛的，照到小个子女生露出的一口钢牙上白森森地寒气直冒，再加上那双紧握的小拳头，韩清潇一点都不怀疑她会揍人。

　　她缩手缩脚，长长的脖颈蜷到衣领里，闭紧嘴巴，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丫的！出息点！少在我面前装可怜。”她扬了扬拳头。

　　“……你别吓我。”

　　“……”拳头的骨节捏得“咔咔咔”，她不仅想吓你，她还想揍你！方佑僷怒火升级版诞生，恨恨地说：“别以为我会怜香惜玉，虽然我是男人婆，但我不是男人，揍起女人来也没有心理负担。”

　　韩清潇哭后虽然不再发红，却有点水肿的眼睛乌亮乌亮，秋水似的波光闪烁，下垂的嘴角犹自没有提起，骇然地看着小个子女生道；“那你揍我吧。”

　　这人是装傻吧，这人是奸臣投生的吧？

　　是吧？是吧？

　　是吧！是吧！

　　方佑僷瞪眼，她哪里是真的想打人，她就是觉得韩清潇并不是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怯懦无辜、软弱可欺，觉得她和她是同类人，也或许比她还要那啥，所以就生出了交个朋友的念头，谁知到这个人……哼，不知好歹！

　　她看着她，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们站在三楼的走廊上，走廊下是个绿化带，两排花坛夹着三米宽的道路，花坛两侧是水泥和钢筋搭起的架子，上面爬满了三角梅和金银花，或红或白或黄地遮天蔽月，从三楼俯视下去一片绚烂多姿。雨后多飞蛾还有蜂蝶，偶尔有两只飞得高的也会上三楼凑个热闹，这时便有两只蜻蜓在方佑僷眼前转悠，弄得她心烦，一巴掌扇飞了去。

　　“请问，”韩清潇掩盖在发下的太阳穴跳了跳，几不可见地抖了抖嘴角，伸了伸脖子，缓缓伸手指着走廊过道，小小声问，“我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赶走蜻蜓的方佑僷气呼呼地瞪着她，她话还没有说完呢，哪能这么就放人。

　　少年人总会有一些不了理喻的执拗，那股子倔强劲让人，有时候很困扰，比如现在的韩清潇就很困扰：“那你想怎么办？”

　　她想怎么办？她没有想怎么办啊，讲的好像人家要打劫似的，她不就是想和她交个朋友吗，怎么可以怀疑她的人格问题呢，方佑僷那叫个郁闷，道：“我什么都不想办！”

　　“那你可以放我离开吗？”

　　“不可以！”

　　“你想要怎么办？”

　　“我什么都不想办！”

　　“那……我可以走了吗？”

　　“都说了，不可以！”

　　韩清潇都快哭了，吸了吸鼻子，问道：“那你揍完了就放我走，可以吗？”

　　“不可……”方佑僷一噎，眉头中间可以稳稳地夹住几根缝衣服的针，搞了半天人家还是以为她要打人啊，心里泪如雨下，恨声道：“我有说要打你吗？！”

　　韩清潇纠结，她是应该说实话好呢，还是说谎话好呢？说实话的话，惹她生气，定是要被打一顿；说谎话的话，好像她已经够委屈了，还要更委屈吗？

　　两分钟后。

　　“……有。”她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见，发音还不是很清晰。

　　“什么？”方佑僷偏偏头，她只看到黑麻麻的一片头发下那张嘴巴开开合合。

　　“你有说要打我。”

　　“……”方佑僷二度傻眼，目瞪口呆，她就是说这人在装傻吧，不然怎么已经让她两回语塞了？

　　韩清潇道：“你不打的话，我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这回，她反应更大，展臂拦住了去往教室的路。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货就是一个软软糯糯的黑芝麻馅儿的包子！里面还带没有化汁的冰糖块儿！看上去雪白白软糯糯好欺负得很，一口咬下去不仅会磕牙还会染了满嘴黑乎乎的酱汁！嗯哼，她啥都不爱，就是最喜欢吃黑芝麻的包子，尤其是那种里面还有没有化汁的糖块儿的，又硬又软，甘甜无极限。黑芝麻带糖块儿的朋友，她更是不可能放行，变成牛皮糖也定要黏上去。

　　总而言之，不管她是什么真傻假傻，这个朋友她方佑僷丫的就交定了！

　　还是不可以吗？韩清潇疲累地佝偻着背，垂下手臂，无精打采地眺她一眼，含泪挫败道：“那你到底想要怎么办？我没有钱的。”

　　劫财行不通。

　　“……我是女生。”

　　劫色也是不可以的。

　　“……长得一点都不好看。”

　　就算小个子性向不正常，她也没有值得一看的地方。

　　看看，啥叫黑芝麻包子的终极版，回回都让人郁闷地吃瘪，偏偏她方佑僷还吃了就吐不出来，一回一回，全部都给憋回肚子里，哑口难言，只能默默地瞠目结舌。

　　“……总之，我什么都没有。”

　　颓丧地把腰弓得更低。

　　“谁说的？！我要的东西你绝对有！”方佑僷的眼睛闪啊闪，如是一个收藏古董的藏家看到王羲之《兰亭集序》的真迹，贪婪得很，甚至让韩清潇觉得很是猥琐。

　　警铃大作，她侧了侧身体，都快扒到墙上：“那……你你，你想怎么办？”

　　方佑僷笑笑，耸耸肩：“我真的不想怎么办。”

　　眨眨眼，韩清潇问道：“那你拦我做什么？”

　　“我要和你交朋友！”她乐颠颠地露齿一笑，牙牙颗颗白净如汉白玉。

　　“啊？”韩清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今天秦奶奶是求神拜佛了吧，不然哪里能接二连三都是好事情？虽然上半天受了很多委屈，但是今天真的运气很好呢。

　　“啊什么啊！我要和你做朋友。”

　　“为什么？”

　　神秘一笑，方佑僷露出个“你就装吧，我懂的”的表情，但笑不语，揽着明显不在状况的还在神游的人走往教室：“我叫方佑僷，嘿嘿，很多人都叫我男人婆，你也可以那么叫我。我家啊……”

　　后来，在默默当了很多年的护花使者后，方佑僷指天骂地：她勒个去，她哪里是找了个黑芝麻包子，她就是变成了动物园园长！第一感觉啊什么的总是对的，韩清潇就是一只兔子，虽然是灰色的，但是颜色丝毫不会掩盖其软弱的纯良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