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闹腾的是青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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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闹腾的是青春
2003年9月1号，同之前很多年一样，今日是众多学校开学的第一天。
S省的太阳依旧似火般烧灼着滚烫的水泥地面，不厚的塑胶平底凉鞋鞋底也被烘得微微发烫，几百平方的操场里站满了学生。旗台上的学校领导在讲话，从今年高考本科专科的录取人数录取比例到上学期期末成绩的颁奖到迎新讲话……
年年如此，长篇大厦，唾沫横飞，历久弥坚。
躁动的青春时代的孩子们骚动起来，交头接耳勾小手，抻腰踢腿甩胳膊。
韩清潇，十七岁才上高一的那个个子瘦高的黑女孩，有些不安地站在高一（四）班的队尾，在各色各样的打量下畏畏缩缩。
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皮肤黑黄暗沉，不若其他女生一样白嫩光滑；粗糙的脸上，鼻头和双颊还有斑斑点点的雀斑；头发修剪得也不时髦，是很土气的齐耳短发；双唇虽然色泽粉嫩，形状也算漂亮，然而在她巴掌大的脸上却又有点大；只还有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算是出彩。
她穿着的灰色长袖衫子还是敬老院里的秦奶奶为她现做的，褪色的牛仔是别人捐献的，鞋子是几块钱的廉价货……
她不美，她很土。
“她就是韩清潇？那个被敬老院的老人收养的女生？”
“名字很好听，人也长得太不搭了。”
“她那个发型我只在电视上和老照片上看过。”
“听说她都已经十七岁了，难怪那么高。”
“……”
七嘴八舌。
她怯怯地尽量低头弓腰，面红耳赤地试图将自己缩到泥土里边去。
越不想去听就听得越清楚明白，越不想理会就越难以置之身外。
“啪嗒”一滴眼泪掉落，一米七的高度把它摔得粉碎，继凌晨雨淋湿后才被阳光晒干的洁白地面瞬间就印上了数十个小点样的水痕，石灰铺就的地面转眼之间有灰色掺进。
方佑僷个子矮却是喜欢站后头，方便搞小动作，一转过身略微抬头就看见韩清潇哭得红红的眼睛，她的眼睛本来就是圆圆的，即便是她哭的时候眼睛半闭也是圆溜得很。
方佑僷这人吧，做事做人都风风火火、毛毛躁躁、大大咧咧，最是讨厌爱哭鼻子的女生，一般碰到这样的事都是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不屑一顾。
但是，她觉得韩清潇哭的样子很搞笑，黑皮肤，红眼睛，灰衣裳，像一只大灰兔，人家别的女生都哭得小白兔样楚楚可怜，她却哭得让人可怜不起来。方佑僷戳了戳韩清潇的肚子，戳得抽噎的韩清潇打了个嗝，她很不厚道地笑了：“噗——我说你能不能不哭了不？”
韩清潇小鹿斑比地怯生生看了笑得张牙舞爪的小个子女生，又份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其他看得目瞪口呆的学生，不知什么时候听领导讲话的不听了，八卦娱乐明星的不八卦了，说假期趣事的也不说了，议论她身世外貌衣着的也静下来了。
这样的安静更是让韩清潇羞窘不已，好像被所有人都孤立起来，好像她就是宽阔的舞台上的一个小丑，舞台对她不是荣誉，它的宽阔恰恰衬托她自己的孤弱和单薄。忽然觉得这个夏天有点冷。
她想起郊区的那个破落的四合院，那里有慈祥的秦奶奶，有和气的鲁爷爷，有和善的杨姑姑……很多人。她是带着所有人的期望来念书的，韩清潇吸溜着鼻子，掏出手绢儿揩泪。
方佑僷再次戳了戳韩清潇的肚子，有些别扭地道：“喂！你该不会是被他们说几句就哭了吧？别哭了，他们又没有什么恶意的。”她哭关她什么事，干嘛要去安慰她啊，一点都不像她自己，她扭过头去，微微恼怒地丢下话，“再说了，说了几句又怎么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哼，小气鬼！”
韩清潇鼻子一酸，又开始抹眼泪，她是很小家子气，和这个城市一点都不搭调，也没有人愿意和她讲句话、同她交个朋友。
有几个人又开始小小声地说开来，她不知道别人在说些什么，但是她神经质地猜想他们肯定都是在讨论自己。整整一天，韩清潇都是这么过来的，老是觉得所有人都在笑话她，疑神疑鬼地东躲西藏，就连上个厕所也要憋着，避开其他人。
厕所里，因为是午睡时间，大家都回宿舍或是回家里睡觉去了，此时就只有她一个人。韩清潇走到洗手台的镜子前面，看着里面那张黑黝黝的粗糙的面孔，自厌的情绪升腾，只有当视线落在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上时能稍微心理平衡。她伸出手，轻轻滑过挺直的鼻梁，移到双唇上时忍不住用力地压了压，把唇上的血液挤压到其余部位，更难看了。
韩清潇眨眨眼，移开手指，努力做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僵硬的嘴角掀起，肌肉机械地拉起一个难看的做作的弧度，露出两颗白森森的异常长的尖利的小虎牙——怪物！
眼睛黯淡下来，明明灭灭的闪烁星光消逝，她所有的唯一的光彩都被掩盖起来。烦躁地搓搓脸，韩清潇扒着头发，把能拉到面前盖住脸的都拉到前面来，好像这样能够让她有一点点的安全感，她难得好心情的勾勾嘴角，往门外走去。
“哇！你谁啊你？怎么跑到女生厕所去了！”聒噪的声音。
韩清潇勾起的嘴角放了下来，抿着唇，低着头，靠着墙壁，慢腾腾地挪往教室。
一只手放上肩头，修长的手指，精致的骨节，很漂亮的一只手，就连她的灰色衣服也增色不少。
但是，韩清潇不喜欢别人碰她的身体，尤其是不问自来者，尤其是她难得的好心情被他破坏，尤其是她现在看谁谁都不顺眼。
随手一拉，用力一拽，弓腰、抬肩、甩人，“吧唧”一声，漂亮的过肩摔，一米八的男生眨眼间就从站着变成躺着、从在身后变成在身前。
出手的下一秒，韩清潇的饱胀的气势就萎缩了，她拘束地站在原地，缩着肩膀，蚊音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说话，男生紧皱的眉头似乎被解了咒语，豁然展开，甚至还高高扬起。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惊讶道：“你是个女生啊？”
韩清潇咬唇，粉嫩的桃花瓣似的双唇此刻被虐到扭曲了原本的形状。如果你有过被别人认错性别的经历，你一定能了解个中滋味，这不是朋友间的笑闹，是否会觉得屈辱和尴尬以及自卑？她本就是个卑弱的女孩子，男生简单的六个字成功的让她难堪了，面上先是羞红后是煞白。
江南逸一直都自认为是绅士，自来对女生都是极其宽容的，把一个女生弄到这样下不了台还从来没有过。其实也不能怪他，韩清潇身上的衣衫宽大，把少女柔和纤美的曲线都遮挡了，她的头发本来就很短，这下被她抚到面前就显得更短了，而且，韩清潇有一个很尖的下巴和一张勾起来显得分外凉薄而邪恶的嘴唇，以及黑黝黝的肌肤：甫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不良少年。
要问江南逸最看不过的是什么，答案就一个，他最看不惯欺负女生的男生，所以，一看到一个不良少年样的男孩走出女生宿舍，他就想也没想地欲往前去教训他一顿。
少年人总是冲动的，岁月千年如一日，花般静好，少年人闹腾的只是青春，不是时间。
“呃，不好意思啊，我以为……”江南逸坐在地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我以为有人走错了门。”
韩清潇几不可见地僵着脸，点了点尖锐的下巴，道：“没关系。”
江南逸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说什么“有人走错门”，这不就是分明说他以为她是男生吗？他一下子呐呐，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摆脱此时的尴尬处境，手撑着腰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一阵风吹来，刚好卷起韩清潇盖住面颊的头发，不是个好看的女生，但也不能把她自卑成那样吧？江南逸怜花惜玉之心“嘭嘭嘭”地像个气球一样迅速膨胀，露齿一笑，道：“其实你的声音很好听的，和刘若英的很像。”他建议道，“我和几个朋友组织了一个乐团，你有兴趣加入我们吗？”
第一回有人说她有一副好嗓子，这可以算是她目前身上唯二拿得出手的东西吗？还有一样，就是她的眼睛。
“我……可以吗？”她迫切想得到别人的认可，想走出自己的包围圈，想拥有同龄的朋友，“我真的可以吗？”江南逸从地上爬起来，拍着深蓝色的校服沾上的灰尘，微笑道：“只要你愿意加入，我就有办法帮你把自己打造成你想要的样子。”他冲她眨眼，“或许把你打造成S城的小歌后哦！”
在他自己提出那个提议时，江南逸仅仅是抱着一种安慰和怜惜的心态，即便是她加入乐团，最多也就是让她当个幕后。但在她又一回开口后，他突然在心里赞叹起自己的高明来，这个女生虽然长得差强人意，声音也不算甜美，但是她的声音的弹跳性很好，有极广的音域，音质干净柔和，可塑性很好。
“以后在学校里，你还是穿回校服吧。”江南逸好心道，“也许，校服更加适合你。”
“我是新生，学校还没有把校服发下来。”韩清潇的声音总算不再蚊音，变成幼猫样哼哼唧唧大小。
男生讶异不已：“高一的小师妹就已经这么高了？”
“……我已经十七岁了。””
“哦，是吗？那也很高了。”江南逸整理了下衣领和衣袖，看了看手表，指着胸前的校牌，笑道，“我是高二（一）班的江南逸江师兄，乐团的事，你什么时候决定好了就来找我，清潇小师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闹腾的是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