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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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了？我叫绫晖，刚刚到这里，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简直像梦幻一样美的声音。在萩短短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这样干净纯粹的声音在无边无际的虚伪的织原大宅里响起过。
忍不住抬起脸，却忘记用手遮那个恐怖的覆满整个右脸颊、像陈年血迹一样的胎记了。
衣着华美的女孩吓得用手捂住嘴，几乎摔倒。
早就知道会这样。
“笨蛋花瓶！”痛快的骂了一句之后，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转身离开，可是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几声。
不久那女孩儿的脚步声尾随过来，同时还有石子摩擦一样的沙沙声。尽管出招好了。
从脚步声判断，她应该学过舞蹈，而且跳得相当出色。不过她的衣料不是这个大宅里女人们常穿的那种：那种料子虽然颜色很美，但在这里充其量裁成帷幕。所以是外面来的女孩，所以之后也会在女人们的争风吃醋中渐渐变得不堪。拜周围人由于忽视而不向她避讳所赐，萩那时还没长到能明显看出性别的年龄，就对于男人和女人之间争宠、算计、勾引、变心之类的事情，轻而易举地见多识广了。
“啪！”
在女孩的手碰到她肩膀的一瞬间，萩先发制人地给了那女孩一记格挡和反手耳光。
女孩摔倒在地上，手里的糖果哗啦啦散落一地。
“掉在地上的脏了就不要吃，脏东西吃了会生病的。这里还有一点点心。对不起！”女孩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包点心，塞在萩手里，然后委屈地哭着跑掉。萩看着绫晖跑走的背影，突然蹲在地上把所有散落的糖果一颗不剩地全部收起来。天啊，一定要快，赶在被人看到之前！这是真的吗？怎么可以有这么多糖果？太不可思议了！足可以支撑三个月！要藏在哪里比较安全？被人知道一定会说是我偷的！
“萩？！你怎么了？”冷不丁被人叫了一声，萩慌忙抬头，眼前居然是那个碍眼的大叔湍舟泉之助。他妈的，真是被这个混蛋纠缠到习惯，对他的灵压都不敏感了。
“你……你没事吧？”大叔居然递过来一条非常干净的细棉布手绢：“你怎么一个人哭成这样？”
哭？好吧，脸上确实都是水，但我早就不会哭了。萩愤愤的想着，而且，除了绫晖，轮不到别人问我“怎么了”。不耐烦地用袖子两下抹掉脸上的泪水，萩忽然想到其实有很重要的事情问大叔的。
“你妻子一直没让你睡她吗？她是怎么做到的？”
“啊？？”湍舟泉之助风中凌乱了。上一秒还木雕泥塑一般站着，眼神迷离凄恻，泪水像凋落的繁花一样纷纷而下，下一秒就神情冷漠犀利，还问了这么一个伤人的问题！！
泉之助咽下几乎喷薄而出的老血，非常诚实、认真的解释道：“我妻子原来是朽木大宅的女官，她父亲贪墨准备婚礼的钱财被人发现了——当时银岭阁下刚刚继任家主，马上要迎娶夫人。那时因为宗安阁下多年纵容，家中乌烟瘴气，为了整肃家规，不得不下令斩首——当然，如果是宗安阁下当家，这件事情早就大事化小。我妻子苦苦哀求，但也只能改为切腹：虽然都是死，但切腹好歹算是留了武士身份。湍舟家失去家主，妻子于是回家招赘夫婿继承家主之位。父亲刚刚去世，她心情不好，不让我碰。后来她身体越来越差，医官说是多年积郁，元灵大伤，万一怀孕会有生命危险，我就不敢碰她了。不过她喜欢小孩子，不能怀孕真是可怜啊。”
泉之助带着对妻子身世的一腔同情回顾完曲折的家史，却发现萩在研究手中的仕舞扇，扇面上工笔画着洁白的蔷薇，背景是流云和漩涡组成的蓝灰色纹路。不过诡异的是，画面上用飞墨的技法点着形状奇怪的朱砂点子。这是泉之助唯一见过萩拿着的仕舞扇。
“有没有觉得这些红点颜色变淡了？”萩把扇子摊在泉之助面前，面无表情地问。
泉之助觉得自己可能上当了，刚才那个问题看来不回答也可以。不过，对于第二个问题，他还是打算继续认真回答。他接着月光仔细看了看扇面的图案。然后说：“似乎是年久褪色了，居然有点发白。”
萩啪的一声把扇子收起来：“我很讨厌晴光，她做什么都理所当然，而且看我的眼神像其他人一样，让人讨厌。”
泉之助觉得最后一点耐心也烟消云散了：“因为你不理所当然得让其他人无可奈何，大小姐！”
像是看出泉之助隐隐约约的嘲讽态度，萩如同讽刺地问了一句：“这么说你从没碰过女人？”
如果萩不是女孩，泉之助这会儿早该把刀拔出来了。
“我在现世有过妻子。”
“骗人！”萩的语气里带着令人恼羞成怒的欢快好奇。“你还记得她的名字吗？”
泉之助确实记不得了。
“不过我记得她的样子。一个乡下姑娘，身材瘦小伶仃，发育不良，和你一样。不过她比你可爱得多。今天外面乱，你老实在家呆着。我要执行任务，没工夫陪你玩。”
说完泉之助气呼呼的走了。
呵呵，这个笨蛋大叔的妻子，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萩看着泉之助的背影，嘲讽听得多了，反而不觉得生气。她又看向月亮，月亮马上就要圆了，碧天如洗，月朗星稀，当真是“皎皎空中孤月轮”。地上的萩，也是孤独一人。
回头看着纸拉门，绫晖现在像是在带着晴光和苍纯做着画画之类的游戏。苍纯静静的看着母亲和姐姐画画，微微歪着脑袋，极为乖巧的样子。晴光的个性大概是和她那讨厌的父亲一样，表面上文质彬彬，实际上傲岸倔强，但苍纯的个性像姐姐：包容，温暖，能看出别人的需要和弱点，却不加以利用，甚至不去评价。萩看着苍纯小小的身影想，真希望这样的孩子永远不要长大，不要长成织原家里的那些令人讨厌，浑身恶臭的大人。
说起来晴光真是讨厌啊。晴光出生之后，绫晖的脑袋里装不下除了孩子之外的任何事情——可能那个银岭除外吧——她一脸幸福状地拉着萩的手，笑着说道：“这段时间颠三倒四的，竟忘了你的事情。萩，什么时候能帮你找个好归宿呢？”
绫晖什么都好，只有一条，让萩从始至终都觉得忍无可忍。绫晖总是不切实际地幻想着，萩能和她自己一样，过上所谓正常的女人的生活，嫁人、生孩子，安定下来。可是绫晖姐姐啊，你明明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怎么还会觉得我能安定下来，安心过着和你一样的生活呢？为什么我们的想法会变得越来越不一样，比如你相信织原焰玄、相信朽木银岭，但我从来不相信。但是，如果你喜欢现在的生活，相信这两个人的话，我也会默默守护着你——就像你一直包庇着我，从来只是希望，但从来没有强迫我做一个正常的安分守己的人。
现在绫晖不用再担心北条卫对她那个一无是处的银岭不利，甚至织原家那边应该也不会有任何情报值得收集了吧。真的吗？或许吧，至少她现在已经不想再看见焰玄。周围空无一人，偌大的院子如同旷野。萩想当年一样，抱着膝盖原地坐下，完全不去想这样衣服会弄脏弄皱。
两天后，银岭已经大好了。不过山田还是不厌其烦地列出一大堆康复注意事项：戒怒、戒急、戒哀、戒喜、戒发物、戒饮酒、戒劳累、戒思虑、戒饮食不调、戒卧处当风……听得银岭头皮发麻，不过绫晖很认真的一条一条记下来，表示具体操作环节完全不用丈夫操心，任何不该发生的情况都不会发生。而同时在听的晴光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要达到这些标准，该怎么改造他爹的作息了——虽然想了一圈儿之后发现伟大的母亲大人目前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山田说的基本属于废话。
山本元柳斋重国随即向银岭辞行，说是要继续回家乡开私塾，钓鱼种花教学生。银岭说还有很多事情想向山本先生请教，请先生再小住几日，至少等樱花谢了再走。怎奈再三再四地留，山本也只是把启程时间改到转天一早，银岭只好和山本谈了一晚上，就在妻子和女儿的提醒下早早休息了。
雀部长次郎几天来和山本秉烛夜谈，决定先周游尸魂界半年，重新看看这个世界，然后再来找山本。银岭帮忙走了个程序：先把他归入朽木家家臣中，再脱藩。各种手续办好了，他和山本一起离开。
因为北条卫得势时过于跋扈，已经引起众人不满，所以众多家臣和追随者很快接受了转而侍奉其他贵族的裁决。加上焰玄的雷霆手腕，和行动之前就已经做出过周密的计划，这些事情也很快处理完了。于是，这天一早织原、朽木、志波、四枫院四家的家主和家主亲眷们一起给山本和雀部送行。一队人冠带嵯峨，香车宝牛（没打错字，日本平安时代贵族都是坐牛车出行的），浩浩荡荡地送至瀞灵廷外一处空地：微微起伏的小丘上覆满如茵的绿草，潺潺的溪水时隐时见，高大的野生樱花垂下千万枝条，远近几处人家。按照规矩，五大贵族们送别人出瀞灵廷就到此为止，于是众人下车。
“多谢盛情，就此别过！”山本说道。四大贵族都全家出动，这样的规格也算空前了。
“不知道何时能再相逢。”银岭依依不舍。“先生若多住几天，便是瀞灵廷樱花盛放之时，放眼处尽是云蒸霞蔚一般，美轮美奂。奈何先生归心似箭，竟是这花与先生无缘了。”
“啊，算了，银岭，你就羡慕去吧。山本先生寄情山水，来去随心，不必像我们一样天天在瀞灵廷里案牍劳形啊。”志波翼笑嘻嘻地说道。“但愿瀞灵廷里平安无事，山本先生一去不回！”
志波翼话音刚落，一队家眷中就传来小孩子的笑声。回头一看，羲和正被父亲的这句话逗得咯咯直笑，而飞廉似乎还没觉得这句话好玩在哪里，所以一脸疑惑的看着哥哥。苍纯其实也被逗得忍俊不禁，只不过没有笑出声。葵姬看见大儿子这么“不严肃”，各瞪了志波翼和羲和一眼，意思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晴光公主整整衣服，一副故作矜持的模样。
山本也笑道：“志波阁下快人快语，一句话冲淡了多少离愁别绪。春色如许，大家反倒该随意些。”
织原焰玄带着极为合宜的礼貌微笑说道：“银岭所言不错，何时山本先生再来时，定要请先生一赏瀞灵廷的繁花。”
“织原阁下，花开三分满，酒意三份浓才最堪赏，真到满月中天繁花似锦，反而令人神伤不已。像现在开到七八分，已经让人预见到花落之哀了。”
织原焰玄愣了一下，随又说道：“山本先生不仅文韬武略，连风雅之处也超过我等。来，上酒。饮过这一杯，祝山本先生一路顺风。”
“多谢诸位。”山本说完，又看着银岭道：“银岭阁下，保重啊。”
于是，山本、雀部长次郎、织原焰玄、朽木银岭、志波翼，还有这次居然出现的四枫院清夜，各自满饮一杯之后，这场饯别就在众人“山本先生一路顺风”，“多谢山本先生相助”，“山本先生后会有期”的送别声中结束了。
（雀部：额，我果然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啊……）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