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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家 ...

  •   料亭的雅间里烛火明亮,米黄的墙壁以淡金色和淡绿色点缀,富贵清丽。室内不知从哪里飘来熏香的味道,和清酒的香味混在一起,有点甜滋滋的感觉,和窗外早春的景色非常搭配。一道竹帘隔开内室和外室:外室是一个穿着藤黄色唐衣,扎石青色腰带的酒家女,正在用琵琶弹奏一支小调,而内室是银岭和志波翼两个人正在对酌。

      “银岭你还真是模范丈夫啊,出去最多是让人隔着帘子弹弹琵琶或者表演茶道。像北条卫、织原、大前田他们,各种姬妾宅子里一打,宅子外面的都数不过来了。独受恩宠,绫晖夫人真是幸福啊。”志波翼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银岭克制住捏爆手中酒杯的冲动,依然是冰山一般的表情,淡淡说道:“彼此彼此。所以志波翼阁下才找在下避难,如果跟着织原家的那群人出去,明天葵姬又要抓破你的脸,然后带着羲和、飞廉回娘家。丈夫独自出去甚至连弹琵琶的歌姬也不会招来,葵姬夫人更加幸福。”

      志波翼像被踩到尾巴一样跳起来:“喂,你小子,打人不打脸!我不叫歌姬是因为我对音乐从来没感觉好不好!”

      银岭终于被酒呛到了。

      志波翼无可奈何地坐下,然后怨念地看着银岭:“说到音乐,你知道上次葵姬带着两个臭小子去你家拜访之后,我家里乱成什么样子吗?你们家那个晴光公主也太能耐了吧!那么小的年纪,就得到了织原家的袖风饮月流筝道的真传,搞得葵姬一回家就眼红心热,说是两个孩子不能像我一样是音痴,非要请筝道师父教。羲和年纪大点,算是听话,飞廉那小混蛋根本不愿意学,天天和他母亲唧唧歪歪,我一会去就受这娘俩的夹板气……喂,银岭,你这算什么态度!”

      银岭快要笑趴下了。

      “过奖过奖……我代小女晴光谢过志波阁下和葵姬夫人的美誉……哈哈哈……”

      志波翼用那双长着标志性下睫毛的眼睛瞪着银岭看了一会儿,忽然头转向一边,落寞地说道:“万一我真的一去不回,拜托让绫晖和晴光教教那两个小子筝道吧。我知道袖风饮月流的筝道是不传给没有织原家血统的人,甚至不是直系血统的都不行。但还是请你劝劝绫晖,若不是葵姬太好强,她会亲自请绫晖教的。”

      “喂!”银岭立刻用折扇敲了一下志波翼的手。正好,这时一曲小调已经弹完,银岭对那酒家女说道:“美奈,你先下去吧。”

      等美奈离开之后,银岭才说:“今天在焰玄那里谈到的东西,你在外面就要像完全不知道一样。什么一去不回的!清隆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在你身上。”

      两个人都沉默了。四枫院清隆、朽木银岭、志波翼、志波翎,或许也可以加上织原焰玄(焰玄比四枫院清隆还要年长一些,对于他来说,银岭、翼和翎已经小得有点代沟了),这五个人是从小一起玩大的,那些快乐的,淘气的,忧伤的,委屈的往事,到现在还历历在目。不过有趣的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们就和属于北条卫家势力的孩子冲突多多——或许这就是贵族统治的一个特点,成人中的政治势力,就是男孩联盟的延伸。

      或许因为酒力,志波翼没有立刻恢复平常大大咧咧的状态,或许因为光线反射造成错觉,银岭觉得志波翼的眼睛里似乎有泪水。

      志波翼继续偏着头说道:“还有翎,他是幼子,继承的是我母亲娘家羽宫的封地,因此也改姓为羽宫。他被父母和我这个哥哥宠坏了,做什么事都太直接。你绝对不能因为羲和太小而把翎接回来,他斗不过这里的人。羲和……他多多少少继承了他母亲的性格……葵姬虽然有泼辣的一面,但做事分寸把握得相当好。她是个聪明善良的好女人,所以我绝对不会在外面放荡,让她伤心。对了,羲和以后大概会继承家业,你要多教教他,就像我们现在替清隆照顾清夜那样。”

      志波翼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闪动一下。

      银岭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从来没想到大大咧咧的志波翼竟然有这样细腻的心思。他忽然理解了以前一直鄙视入骨的怯战之人:血浓于水,守护至亲至爱之人才是胜利和战斗的意义,如果觉得回不去,为什么不可以害怕,不可以不情愿?

      少年时代总觉得亲情什么的都无所谓,只要有自己、有自己的斩魄刀就可以,甚至晴光出生的时候,他忙着准备远征,训练家臣,都没有立刻回来看看母女两个。直到苍纯出生时,绫晖难产,他守在产房外,听着妻子撕心裂肺的叫声,惊讶的发现自己浑身冷汗,手竟然在颤抖。而当一身白衣的侍女终于把儿子抱到自己怀里,说“恭喜大人,母子平安”时,他忽然感到了比打赢任何一场战斗都要强烈的感情——直到现在,他都说不出那种感情是喜悦,是安心,还是感激。他终于明白了家庭的意义,感谢绫晖带给他的一切,甚至向来窝囊的父亲他都可以去试着理解、尊重了。

      如果在这时候,尸魂界风平浪静,他可以放下过去的仇怨,支持他继续前行的动力,就是保护绫晖、晴光和苍纯,还有年迈的父亲,让苍纯不必像自己小时候一样怀着愤恨和恐惧生活;如果自己一去不返,所希望的大概也就是家人能有人照顾吧。然而,这都是后话,现在大战将即,无可逃避,这将是生死一搏,自己和志波翼甚至是策划这场战斗的主谋,别人能逃,只有自己和志波翼绝不能逃。事到如今,只希望战斗结束后,大家都能平安无事的回家。

      “翼,朽木家和志波家不从来都相互扶持吗?朽木家的人,怎么会让别人对志波家不利?你放心。对了,过几天,我们去看看清夜吧,小姑娘长大了,或许该替她考虑婚事了。”

      志波翼这才缓缓的转过头来,两眼有点失神的凝视着银岭苍白而认真的脸,叹了一口气——

      ——然后开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现在,志波翼完全没有一点伤怀的表情,满脸都写着“你果然被本大爷的演技骗了吧”,涕泗横流——只不过是笑出来的。

      银岭觉得浑身筋脉逆行,就差一口老血喷出了。他勉强抑制住额头暴跳的青筋,对自己说,不要激动,不要激动,至少现在可以肯定这家伙去激将完全没有问题。

      等志波翼狂笑了许久,他才淡定地说道:“啊,如果我不在了,我就让晴光天天拿着筝到你们家显摆,让你们家鸡犬不宁。”

      志波翼不好容易有平息迹象的笑声又恢复了最大值:“你还真以为我拿飞廉那小子没辙吗?再说你就不怕晴光公主喜欢上我们家羲和?我真的不在乎她比羲和大三十一岁哦~~~我真心觉得两个孩子很般配哦~~~~啊哈哈哈……”

      随着银岭的脸色从雪一样白,到樱花一样粉,再到番茄一样红,他手里精致的镂花清酒杯子终于“啪”的一声碎成粉末。他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是很生气,只不过很想在北条卫动手之前把眼前这个捂着肚子笑的满地打滚,还长着怪异的下睫毛的家伙关到朽木家的地牢里——而且要锁在恭桶旁边!

      当一脸黑线的银岭把已经笑到内伤的志波翼送走,回到了朽木家的大宅里时,夜已经深了。妻子绫晖在门口候着,身前是清冷明亮的月光,身后是温暖昏黄的烛光。在这两种光之间的,就是家的感觉。

      “银岭大人。”不管什么时候,妻子一低头的娇羞总是特别让人怜爱。

      “晴光和苍纯都睡了?”

      “都睡了。”

      最普通的问答,最普通的妻子服侍丈夫更衣,最普通的奉茶。银岭现在不承认这些小事如此珍贵。
      银岭凝视着绫晖:优雅的举止,温柔的神情,光可鉴人的浓黑长发一丝不乱地垂下来,在榻榻米上也拖了有一尺半多,搭配得仿佛艺术品的衣服上永远染着淡雅的衣香,果然是无可挑剔的公主、贵妇人。

      “今天你又调制了新的熏香吗?味道别致,我很喜欢。”

      “真的?”绫晖抬起头,满眼惊喜的神色。

      银岭心里像被忽然扯了一下:如果可以让她常常这么高兴,这辈子也不算白过。真奇怪,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现妻子是如此值得去爱去守护呢?过去的事情,真的是越来越讲不清了。

      银岭觉得这样的感情简直不像是自己的,他摇摇头,想把话题岔开:“今天,咱们晴光居然对我说你又怀孕了,这鬼丫头……”

      绫晖满脸羞红的低下头:“是真的。”

      银岭惊喜的说不出话,大脑短路了若干秒之后,才回过神,把妻子揽入怀中:“什么时候的事?苍纯出生是,你就就因为产前有些劳碌才难产。你也说了晴光已经足够管家里的杂事,你大不了索性让她帮你管管,我看她在有事情做的时候才开心。保重好身体,我可不想看你再痛成那个样子。”

      绫晖一边下意识用手护着小腹,一边满足的蜷在银岭怀里。身为织原家的公主,朽木家的夫人,美貌无比,无论是治家、和歌、书法、还是调香、花道、茶道、筝道都是一流的,女人想有的一切,她都有。但是最让她开心的还是丈夫哪怕是一句话的关爱。她对银岭,始终像个痴迷的初恋中的小女孩。

      两个人就这么相拥着享受着时光静静流逝的感觉。绫晖忽然说道:“银岭大人,我昨天梦见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了:平明万花祭,灵王王廷,我抱着那么一大捧花,傻傻的看着你。你穿着淡青色的剑道服,拿着斩魄刀。那时候我们还都是小孩子呢。”

      “是啊。”银岭点点头,微笑。其实,他根本不想别人提起任何他第一次进入灵王王廷有关的事情:北条卫的傲慢跋扈,父亲的懦弱,从角落里传来的讥笑,终于被人套上一身男妓的衣服,站在灵王的偏殿里,面对一群衣冠楚楚的人,感觉和被人扒光了游街示众没有区别。只有拼命克制住的恐惧,还有一定要赢回自尊的决心。

      一切都如同噩梦。

      其实,那一天他最重要的收获是足够强的决心和实力可以赢得哪怕是灵王的认可和尊重。

      其实,那一天他意识到哪怕是自己身边一个侍女十六夜,也比自己的亲生父亲更有风骨。

      其实,那一天他之所以会穿着“剑道服”,是因为当他终于把那件可恶的衣服从身上撕下之后,剩下的衬衫和袴只能整理成剑道服的样子。当时的他,气得大脑一片空白,只想远远地跑开。仿佛跑得够远,刚刚的羞辱就没有发生过。

      其实,那一天如果不是十六夜的提醒,他甚至不知道刚才他和织原家的公主擦肩而过了。

      其实,那一天银岭根本没有正眼看过绫晖。

      其实,婚礼那天,直到入了洞房,他满脑子想的还是和织原家的结盟会给朽木家带来什么,朽木家上下离心、风纪涣散的积疾到底能不能清除,还有另外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身影。多年来一直是纵使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他忽然觉得这个事实对于一直柔情似水、默默守候了他多年的妻子太过残酷。往事不可追,以后不如怜取眼前人,好好对待绫晖吧。

      银岭忽然暗自苦笑,这样一来,自己和绫晖就真的成了志波翼曾经调侃的“无可挑剔的模范夫妻”了,虽然这个家里还是有某些很诡异的因素。

      回过神来的银岭,脸上是最让妻子安心的微笑:“睡吧,你现在千万不能累着。”

      绫晖笑的一脸甜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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