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溅泪》谈笑红儒

7、泪。水

　　第七章
　　醒来时，我透过朦胧的睡眼见静慈公主坐于我的床边。远处桌上是昨夜被我醉酒碰翻的酒壶。
　　“静慈公主……”我试图起身，却发现我的头实在是疼痛难耐，使我起身头十分困难。
　　静慈公主按住我，面露为难之色。“姐姐难道打算着与妹妹一直如此生分下去么？实在是叫妹妹难过。”
　　“妹妹果真会永远将我当姐姐看待么？”
　　“自认识姐姐那日起，我就知姐姐定是可交之人。伊水没有姐姐，便决心将蝶儇姐姐当作亲姐姐对待。”
　　“伊水……”我轻唤着她，向她伸出手。伊水话语神情间足以见她的诚意。我实在是不禁动容了。
　　伊水伸手握了握我的手。关切道：“姐姐昨日定是累极了。今儿上午姐姐好生休息。待到中午时，妹妹带姐姐去个地方。”
　　“何地？”
　　“姐姐去了自会知道。别想太多，好好休息吧，妹妹不打扰了。”
　　我点头。伊水出去将门带上。
　　我原想，当年与伊水的一面之缘，不过是一些场面上的措辞，场面上的礼仪。如今我如此落魄，她收留我已是大恩大德，当真是没有必要再对我多好多好。而现下，她向我表明了她的赤诚之心。这样温暖的话，总会使我现在这般苦痛的心得到一丝安慰。
　　想着想着，便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醒来时，从洒在窗台的阳光来开，已是临近正午。头已不再那般疼痛。我起身穿衣，简单的梳妆。我走出屋子，见若瑶低首立在门前。她见我出门便对我道：“小姐你醒了。快随我去见公主。”
　　我便随着若瑶去见伊水。伊水似乎已是等候多时，见了我微笑道：“姐姐快随我来。”
　　“究竟是去何地？”
　　“何必多问？去了不就自然知道了？”
　　如此，我也不再多问。
　　伊水并没有带很多人服侍。只有我与若瑶。随着伊水出了棠安宫，一同向前走去。此时已是深秋，万花凋零。唯有松柏还能倔强地保持本色。我不禁念起枫叶的火红了，却不料这穆国宫中不种一棵枫树，令人有些怅然。
　　走了许久，我感到周围人眼逐渐稀落，环境逐渐荒凉，忙问道：“公主，这路似乎愈走俞偏了，这路可还对么？”只要是在棠安宫外，无论有没有人听着，还是得唤伊水“公主”。
　　伊水淡淡道：“若不走偏路，又该如何往偏出去？”
　　偏出？我突然想到：“莫非是……”
　　伊水只是浅笑不语。
　　伊水虽是不说，而我却已心领神会。便也不再多言。
　　又过了一阵子，我眼前出现一座宫殿，孤独地立在荒木中，显得有些破败。宫门上连快匾都没有。宫门紧闭着，另有两个侍卫守在门口。伊水又向前走了几步，却突然一拐弯，拐到一道篱笆残枝后，此时枝上的叶子大多凋零，故透过乱枝，还能清楚地看见那破败残楼。
　　我问道：“就是这儿？”
　　伊水神色平静，淡淡答道：“是。煜泽就在里面。”
　　“就是这等地方？”我虽也听说过灭亡国王子被软禁的传言，只知人被软禁后便是终日的痛苦。却万万想不到，竟是软禁在一座死楼中！放肆着的孤独，岂不是让人度日如年。终日的痛苦，却是无尽的，使人无法解脱。这就是我弟弟如今的境遇！我微颤着，仿佛是心灵带动着身体在啜泣。看着这般死寂的残楼，我连里面住着活人都不愿相信，更别说那人就是我的弟弟。
　　感慨间，视线中出现一个宫女模样的人，手中提着一个篮子。我问道：“那是何人？”
　　伊水答：“送饭的。”
　　只见那宫女将手中的篮子送给门口侍卫，便离去了，那侍卫提着篮子进门。另一个侍卫依旧守在门口。一会儿功夫，那进去的侍卫空着手出来了。
　　伊水道：“姐姐可看清了？”我点点头，伊水继续道，“剩余的事不宜在外面说，姐姐还记得来时路么？”
　　我想了片刻，只答：“大概记得。”
　　“我们按原路回棠安宫，将这路再走一遍，姐姐可要将这条路记好了。”
　　“明白了”我浅笑答道，便随着伊水离开此地。
　　回到棠安宫中，伊水便直接拉着我进了她的内室。所有人，包括连若瑶在内都被关在门外。伊水便问我：“姐姐还记得方才那送饭的宫女么？”
　　“不过才一会儿，自然是记得的。”
　　“那宫女每日都有送饭的工作。她将手中的餐篮交予门口的侍卫，便离去。我曾隐约瞧过一次她的面容，那宫女生的并不美。而姐姐不同，姐姐有美貌，还有我。妹妹我一定会为姐姐备下些金银美酒，定能打动那两个侍卫。”
　　“妹妹是希望我……”
　　伊水叹道：“我是王后所生的公主。这宫中认得我的人多，怕是不能行此事。若瑶自幼便是我的近身侍女，纵使不是所有人都能认得出，怕也是难以周全。更何况姐姐定亦是想念煜泽的。故对姐姐相请。还望姐姐能帮妹妹这一回。还望姐姐能帮妹妹这一回，妹妹心中便是感激不已。”
　　没错，我怎会不想念煜泽呢。略略的思忖后，我缓缓答道：“好。我答应妹妹。可我该如何去做？”
　　“此事不急。姐姐大可在我宫中先将身体养好了。我自然不会让姐姐做重活，累活。姐姐只需每日象征性地扫扫庭院。待到姐姐身体好了，心情也好了，闲时大可到外面走走，多认识些人，包括方才那个宫女。还有一事，上一回与姐姐说漏了。这穆宫中知道姐姐真实身份的有我、若瑶、我哥哥，还有我哥哥最信任的随从。其除外便无人知道姐姐的真实身份。姐姐大可相信我们会将这个秘密守住。而对于旁人。棠安宫内，我自有办法赌注我宫里人的嘴巴。而在宫外，姐姐只需说自己是刚进宫的宫女，时常闲来无事。姐姐何时觉着时机成熟了，就与我讲一声，我为姐姐准备准备。”
　　“我明白了。”
　　又见伊水从梳妆台的抽屉中取出一个信封：“这封信请姐姐先保管，来日带我交与煜泽。”我伸手将其接过。伊水默默地将手臂弯处撑住梳妆台，自顾自地怅然回忆道：“那年我初次去赫国。若瑶每当正午时，人总该犯懒，故一日午餐后，我便独自一人在赫宫中散步。忽见一园中尽是奇花异草，一时贪看，便向园内走去……”伊水敲了敲额头，“时间久了，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忽有一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微笑着向我走来，告诉我他是赫国太子赫煜泽。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声话语，只让我心中觉着这满园花草都失了色。他还说他已在朝堂上见过我。知我是静慈公主。我当时心中纳闷，女子在朝堂上只能低头，他是如何记得我？煜泽便对我讲……”
　　伊水犹豫了，此时她的脸已羞得通红，正如我与她初见时那般，我本以为伊水已经长大，早已不知害羞了呢。谁知提及煜泽时，还是不禁露出那小女子心肠。而我此时正听得入神，怎容得了她话道了一半便断了，故追问道：“煜泽讲了些什么？”
　　“姐姐……”伊水带着娇羞声喊了我一句。我却不愿理会这些：“快说！”
　　“煜泽对我讲，‘花容一见永难忘，窈窕淑女寤寐求’。”伊水甜甜地笑了。笑中带着幸福，与对曾经美好回忆的向往。
　　“后来又如何？”
　　“后来……煜泽告诉我他有一位美若天仙的姐姐，我可以去见她。”
　　“便是那晚我与你在仁和宫中？”
　　“是。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伊水顿了顿，又继续道：“姐姐在我这儿，我定保证姐姐不受半分委屈。可姐姐知否，那座偏宫里曾住过遂国的一个王子，但因无法忍受内心的耻辱，与成日的压抑孤独，仅半个月后便自尽了。故我心中对煜泽甚是担心。”
　　“煜泽心里有妹妹，不会做出这等傻事。”
　　伊水叹道：“但愿吧。即使让煜泽成日呆在那种地方，我同事于心不忍。”
　　忽听见有敲门声，我起身去开门——是若瑶。“公主，小姐都还未用午膳，小厨房已经准备好了。请问现在是否让人送来？”
　　伊水叹道：“送去蝶儇小姐房中吧，我没胃口。”
　　“妹妹不吃饭怎行，还是送来妹妹房中吧。我陪妹妹一起用便是了。”
　　“我不过是想定定心罢了，姐姐能让我独自静静吗？”
　　我叹了一声：“好吧。”便跟着若瑶出去了。我刚踏出门槛，若瑶还未将门全关上，屋内便传来隐约的啜泣声。若瑶亦听见了，担忧问我：“小姐，公主她……”
　　我淡淡答道：“公主不过心情不好，让她独自静静便没事了。”
　　我听若瑶答了一声：“哦。”，我便自顾自地向自己房中走去。我的手中还攥着那信封，上面用黑墨写着四个字——“致赫煜泽”。
　　回到房中，面对一桌佳肴，我也不过是胡乱地吃了几口，亦是没有食欲。
　　岂是天下痴情人只能以泪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