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溅泪》谈笑红儒

4、最后的失望

　　数月后，一日早，我正在房中研究香料。忽见馨儿从外来传：“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此时是刚下朝的时辰。我想煜泽此时来定是有急事，便对馨儿道：“快请进来。”
　　一会儿听见馨儿的声音：“太子殿下，这边请。”我起身：“泽儿，这边坐。不知一大早来是有何事？”
　　煜泽推辞道：“不了，我只说一句话，姐姐，今日朝上父王收到穆王的信。信上净是挑衅，嘲讽之语，战争一触即发。”
　　我忙问：“若真是开战，我国与穆国比，如何？”
　　“以我国当今实力……”煜泽没有再说下去，“我来只是请姐姐做好准备。我还有事，先告辞。”
　　我应了一声，见煜泽离去，我缓缓坐下。煜泽来去匆忙，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恐惧，只是我心中觉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独自思忖了一会儿，我将馨儿唤了进来。
　　“公主有何吩咐？”
　　我递给她一个翠玉镶黄宝石的盒子，缓缓道：“这是我刚调好的一盒怡芸香，现在送给你。想娘了吧，回去看看她。”
　　馨儿被吓了一跳，楞是没敢接，忙跪下求道：“奴婢若是做错了事或是有不周，还请公主告诉奴婢，奴婢一定改。公主可责罚奴婢，但请公主千万不要赶走奴婢。”
　　我没有理她的话，继续道：“见到你父母后，叫他们尽快离开赫国，并永远不要回来。”
　　馨儿跪在地上哭求道：“公主！奴婢知错了！奴婢今后定会好好服侍公主，还望公主开恩，不要将奴婢赶走!”
　　我低头望望跪在地上全身瑟缩着的馨儿，心中也是万分不忍。我将玉盒塞进她手中，扶她起来，轻声道：“走吧，别再回来了。”
　　馨儿的眼中依然满是泪水，声音颤抖着问道：“公主……就这么容不下奴婢吗？”
　　我轻叹了一声，遂道：“不是我容不下你，也不是仁和宫容不下你。怕是这赫宫容不下你，甚至赫国也容不下你。馨儿，你没做错事。你要真是犯下不容原谅的错误，我就打发你去浣衣局（1）了。我只是想让你回去陪你母亲。快走吧。”
　　馨儿还在哽咽，望着我嘴中似乎还有一丝不甘地嘟囔着：“公主……”
　　我偏过头不再看她，淡淡道：“快走吧，再不走，我就真要让人将你送去浣衣局了。”
　　馨儿见我是真的执意让她走了，又跪下向我行了个大礼，遂哭着姗姗去了。
　　我不愿去看馨儿离去的背影。这一别，怕是不会再相见。我又怎么忍心！
　　还记得馨儿家姓凌。那年我七岁初次见她时，同龄的她一身稚气的粉装站在我面前。虽然馨儿算不得很美，只是因年幼而显得比较可爱，但我顿时喜欢上了她，总是欲将馨儿就当做自己的玩伴，只是我们的身份着实是相差甚远。后来长大些了，馨儿作了我的贴身侍女，一直照顾我细致入微，我也带她如姐妹一般。这些年我与她的情分当真是不浅。但现在馨儿定是对我……唉，不愿去想。她很快便会知道我是为了她好。祸乱很快就要来了，还是让她早些与家人团聚吧，否则还真会耽误了她一辈子。叫她早些走，也是我为她做的最后一点打算了。
　　我独自在房中坐了一会儿，想到好久没有给父王请安了，我很想知道父王有何打算。我宫里还有一个宫女。刚进来是连名字都没有，只知道姓紫，我便随意取了个名字叫紫陌。紫陌长的是有几分姿色，本也是要做我的贴身侍女的，只是因为手脚一直不太勤快，我也一直没有给予重用。而今馨儿刚走，我也只有带紫陌出去。
　　来到顺意殿，见周见站在门口。我走上前道：“周公公，麻烦帮我通传一下。”
　　周见先是向我行了个鞠躬礼：“参见冰蝶公主。”接着又赔笑道，“哟，公主。您这来的有点儿不是时候，陛下他正在里面与姜美人（2）一起呢！”
　　我笑道：“还是劳烦周公公帮我通传一下吧。”
　　周见轻叹了一声便进去了。一会儿功夫，见一个华衣女子从里面出来。我知是姜美人.便退到一旁，行了个礼，她却直接将我忽视。遂周见也从里面出来，对我道：“公主请进。”
　　进了书房见父王正在用茶，我跪下行礼道：“儿臣给父王请安，父王万安……”
　　“起来坐吧。”我还没有加完，父王便开口了，我谢恩后便到一旁的席上坐了。父王侧目看了我一眼，又抿了一口茶，嘴中念着：“蝶儿不常来给你父王请安，今儿怎么想着来了？”
　　“父王事务多，儿臣也不愿常来打扰。”
　　父王又侧目看了我一眼，而这一次却没有再转过去。他的眼睛似乎在紧紧地盯着什么，眼神中似乎有春光无限好之意。显然不是在看我。这个屋子就这样沉默着，我感到十分尴尬。又忍了一会儿，实在是忍无可忍，便找了句话道：“父王最近可还为了国事而烦心？”
　　父王却并未理睬我，认识痴迷地盯着我的方向。我突然想起站在我身后的紫陌。转过头去，发现紫陌的脸已羞红得似个熟透的柿子。我着急了，冲父王叫了一声：“父王！”
　　父王这场如梦方醒，挤了一下眼皮对我道：“蝶儿，你离上次来过孤请安也有好些日子了。你这身边的宫女可是换了个人？”
　　我强撑着笑脸道：“还是父王慧眼能识人。上次那个馨儿这两日病了，我便让她在宫中歇着。这回的是紫陌。”
　　父王对我笑道：“你这个宫女倒是不错嘛。蝶儿，你就将这个宫女送给你父王好不好？”
　　果是被我猜中了。既然父王要了人，那岂可不给？但我还真的是想留住紫陌，馨儿走了，紫陌虽不勤快，但我对她还算信任。若紫陌再走，那仁和宫里我可就真是连个能信任的人都没有了。我向父王撒娇道：“要是将紫陌给了父王，那以后可就没人服侍蝶儿了。”
　　父王向我招手：“蝶儿，到父王身边来坐。”我照着做了，父王用手指轻抚着我的鼻尖对我笑道：“蝶儿真是出落得越发貌美了。你就是怕没人伺候嘛，父王这就让周见去内务府（3）给你挑几个手脚能干的。”
　　我仍是嗲声嚷道：“不嘛，不嘛！那些新来的与我一点儿默契也没有。”
　　“默契总是要培养的嘛。”我知我已无词辩驳，于是看了看紫陌。紫陌此时也是满脸涨红，含羞地点了点头。
　　我想起我来这儿的本意，于是将话锋转过，低声对父王道：“最近听煜泽说穆国王的书信上，净是大不敬之语，可否真有此事？”
　　提及此时，父王却只是随意笑道：“你们姐弟俩的关系还真是好哇，泽儿什么事都与你讲。放心，孤自有办法治他。”
　　我才要说下去，父王再次被立在那边的紫陌吸引：“你叫什么名字？”
　　紫陌仍是面上含羞，细声答道：“奴婢家姓紫，紫陌是公主赐的。”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4）’，嗯，是不错。先封个少使（5）吧，以后就是紫少使了，别再把自己当奴婢了。今晚就留在顺意殿吧。”
　　“奴婢——臣妾遵旨。”
　　父王转过头对我道：“蝶儿，时辰不早了，先回去吧。”
　　我就晓得，父王有佳人陪伴，自然要将我赶走。便起身屈膝道：“儿臣告退。”
　　我只身走出顺意殿，周见见我，上前迎道：“冰蝶公主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公主身边的那个姑娘哪儿去了？”
　　我浅浅冷笑道：“人家现在可是紫少使了，怎么还会跟着我这个公主？”
　　周见愣了一下，又立刻会意，只对我行了个礼：“那奴才恭送公主。”
　　我独自离去。心中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在燃烧。本是一个比我还小一岁的丫鬟，现在竟然一下子成了我的长辈。父王原有姜美人陪着，现在又有紫陌——不，紫少使陪着。还有多少时间留给理国事？看来真是要做好准备了。他是我父王又如何，就容我心理装一句大不敬的话，这般贪念于女色，终究还是要坏事。
　　其实心中也有些暗暗庆幸。幸好我是他亲生女儿，不然的话，恐怕早是被他搂入花房了。

　　注释：
　　（1）浣衣局：古代有罪宫女受罚的地方。
　　（2）美人：西汉汉武帝定的妃嫔等级的第五级，位比二千石（州长），爵比少上造（文官第二级，二品）。
　　（3）内务府：古代管理宫廷事务的机构。
　　（4）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摘自刘禹锡《元和十年自郎州召至京师戏赠》。
　　（5）少使：西汉汉武帝定的妃嫔等级的第十级（最末级），位比六百石（县长），爵比五大夫（文官第七级，七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