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溅泪》谈笑红儒

3、泽的心事

　　同年冬日，赫国与穆国联手大举兵征讨遂国。次年春日，遂国灭亡。
　　太子同是要上前线的，不过只是为了历练。战场上，是整个军队的保护重点，所以正常情况下不会出事。
　　即使是胜利归来，煜泽脸上却并无多少笑意。庆功宴上，煜泽也只是寒暄地干了几杯，便转身离座而去。母后瞧见了：“你弟弟怎么了？刚回来就一肚子心事，你去看看他怎么了。”
　　“嗯，”我答应了一声，“儿臣先告退。”
　　走出宴会厅，虽根本不见煜泽，而我毫不犹豫地往奇异园走去。结果不出我所料。奇异园外，见煜泽就在小路的不远处立着，夜风吹动他的发丝，明月相照下，他的神情黯淡而忧伤。那双眼睛在无神的凝视着什么——是小径旁的一株凋零的迎春。这迎春花本是刚刚开放，迎接春的到来。然而，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夜风而残乱不堪。当继续向前走时，煜泽发现了我。当他抬起头，转过身，面对我时，脸上却无半点笑意。我的心顿时不安起来。若是从前，煜泽即使心事再重，见到我也至少会敷衍一笑。而此时，他却将自己的忧虑之心毫不掩饰地告诉了我，见到我也只是淡淡一声：“姐姐。”
　　看他这般忧伤，我有怎能安心，担忧地问道：“泽儿究竟有何心事？”
　　煜泽并未回答我的问题，自顾自地道：“姐姐还记得否？儿时我们常来这奇异园玩耍。我知姐姐喜爱玉兰与蝴蝶，曾摘了许多玉兰，捉了许多蝴蝶赠与姐姐。谁知姐姐并不欢喜。我当时不解。后来才知是姐姐以为花儿离了根，蝶儿久关于瓶中，终究都会死亡。姐姐不过是不想破坏这美丽罢了。”
　　此时我心中根本不愿听这些。却又听了煜泽这些答非所问的话，心中更是担忧。我知他刚从沙场回来，想起去年他与我的谈话，又想起静慈公主，心中大概猜到了七八分：“泽儿可是为了赫国与穆国的事？”
　　“遂国已灭亡了，而遂国的那些城池，穆国却只分给我们四分之一不到。岂不是太欺人太甚了？”煜泽的语气不再平和，每个字中夹杂着愤恨，或许夹杂着无限的不安。
　　“别为此事不安，父王不会同意的。”
　　而煜泽却苦笑道：“父王不会同意的？我本也认为父王不会同意的。可姐姐知道否？父王满足了。并且欢喜地接受了。他岂是不知双方派的是同等数，同质量的军队吗？居然会同意！简直可笑！”
　　我心中不安，却又无言以对，只低头支支吾吾道：“许是父王不过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我看父王是已糊涂三年而执迷不悟了！实话对姐姐说吧，穆国的军队很是骁勇，穆国的太子虽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却已一手策划、指挥了几场战斗。更有甚者，我发现我们军队的军心已经很不稳定。姐姐恕我直言，如此下去，只怕赫国不保。”
　　听到“赫国不保”四字，我顿时心中乍凉。我知煜泽向来不是悲观之人，不会轻易说出丧气之话。而今这四个字从煜泽的口中而出。我不敢相信，也不忍相信，可还是逃不过那突如其来的绝望。我走近煜泽，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万事以社稷为重，若是太子提前继位……”说出这样的话，并非是我心狠至极，只是绝望的感觉突如其来，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煜泽却只叹道：“已是晚了，朝中已没有可信之人了。我早发现朝中大臣那些副嘴脸下藏着怎样盼望背叛的心。”
　　“不会这样的！岂是天下就没有忠诚了吗？”
　　“都这些时候了姐姐有何必自己骗自己。若是我们都置身事外，难道我们又会为了一个付不起的阿斗而放弃大好前途么？”
　　听到这般的话，我突然语塞，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而煜泽也不说话，我们就如此对视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对煜泽道：“泽儿心中可还想着静慈公主吗？”
　　“姐姐的意思是……”
　　“要是你去穆国提亲……若何”
　　煜泽浅浅笑道：“姐姐都时常嫌我年幼，更何况是他人。而当今形势，穆国眼看赫国就要到手，又岂会因一次和亲而善罢甘休。即使伊水嫁过来，怕最后大概也会连累她，我实在不敢，也不愿去冒这个险。姐姐，说实话，这一年来我心中常常思念伊水，但看如今这势态，我也不再渴望能有什么所谓的长相厮守。惟愿她能过得好。”
　　“难道泽儿不觉着静慈公主心中也只想着泽儿吗？”
　　“或许吧，可这两个人的事，有事也不是能两个人就能说的算。当今世事不允许，我们也只能无可奈何罢了。姐姐，说真的。我心中是已不再对父王抱有幻想。我不想提早继位，就让父王再享会儿傻福吧。”其实幸好煜泽没有答应我一时心急下的提议，即便煜泽是答应了，我也会反悔。向我这样连一枝花都舍不得攀摘的人，怎么会下得了狠心去害自己的父亲，听煜泽继续道，“而我，我会为了这个国家拼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至于姐姐，若真是哪天祸乱来了，姐姐一定要想办法逃走。以姐姐的美貌，将来定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可不要枉此一生。”
　　“不，”我反驳道，“与其苟活一生，我宁愿与我的家人永远在一起。”
　　“姐姐……”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此时夜已深。想宴席应该早已散去。晓风残月，勾勒出奇异园唯美回忆的轮廓。儿时的我与煜泽，在这园中玩耍，嬉戏，仿佛这世界不曾拥有过忧虑。还记得一次，煜泽送了我一个装着玉兰花与蝴蝶的琉璃罐子，我心中诚然是不高兴，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收下了。回去后，在我仁和宫的后院将蝴蝶都放了出去。谁知正巧被煜泽瞧见了，为此还与我生气了好些日子。
　　而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让我觉得他的肩膀扛得起，有能力承受重担。
　　或许他与那个顽皮的小男孩是同一个人吧，或许不是。然而无论如何，我们都会与赫国共存亡。如此思量着，我嘴中喃喃道：
　　“泽儿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