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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免教生死作相思(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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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我再没有踏出过棠安宫的大门。伊水后来找了乐师,帮我补了“杨柳音”的琴弦。可我害怕再次弦断,便懒得再去多碰。前几日,我也会去找伊水说说话,但发现自己总是忍不住流露出对殷晟的关切,连我自己都拿自己无奈,便干脆不再去找伊水了。
我成日闷在自己的屋里,不是百无聊赖地绣着花,就是无精打采地翻着几本快要被翻烂的诗书。偶是宁嘉虽也来与我说笑几句,但自己心里却总躲不开无限的慵懒与烦闷,还有深深的担心与期盼。
殷晟,我只愿你能好好的。
可是,天总是不如人愿。
是夜,正解衣欲睡。却忽见伊水神色慌张地推门而入:“姐姐……”伊水似乎有些犹豫是否要说下去。
“怎么了?”我不明就里,只能疑惑问了一句。
伊水缓了缓神色和语气,柔和对我道:“哥哥受伤被送回来了,明早进城。”
我一时怔住了,手中的衣裙瞬间滑落。我只知道,若不是伤得过于严重,是绝不会被送回来的。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殷晟我天天盼着你要好好的,可是你就是这样来回报我的么?我一时感到身体摇摇欲坠,不能自持。伊水见状,忙上前扶住我,抚着我的后背安慰道:“姐姐别急,大抵是救过来了。应该是没事的。方才都怪妹妹,不该什么事一知道就来告诉姐姐。”伊水说着唤来若瑶给我倒水,我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后,呼气才算平复下来。
我颤声问道:“他……还好么?”
伊水叹了口气,遂道:“我如何能知道,不过是今日若瑶在外面听别人说的,回来告诉我罢了。伊水顿了顿,踌躇了一下,试探地问我:”姐姐,你还好么?“
我微闭了一下双目,淡淡道:“你说便是了。”
“姐姐定是知道,既然被送回来,那定是伤得重了。这一回虽说是救过来了,但听说当时差一点点就……”伊水没有再说下去,但我已明白了意思。
我强持着镇定问道:“难道身为太子,连个保护的人都没有吗?”
伊水见我神色还算平静,便告诉了我:“此次哥哥本是不必上前线的,只是负责督查指挥罢了。可不知为何,大概是在作战前一夜,哥哥披上盔甲就要随军一同上前线,谁也拦不住。若是要身先士卒也就罢了,可哥哥一到战场上就似疯了一样,只顾不要命地杀敌,根本不顾自身,结果被乱箭射中胸口了。”
问我再也没有办法忍耐,我不能不想到也许是因为我。那日我拒绝了他,第二日,他便要提前启程,更做出那些不可理喻之事。难道真的是因为我么?真的是因为我伤了他?
可又怎会?我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曾经殷晟虽也难过,可也不至于此。两行清泪在不经意间落下,我不知我为何要哭,只感到眼中有无尽的泪要流。
伊水忙用手绢拭干我的泪,安慰道:“姐姐别难过,哥哥不是已经救过来了嘛。大概不会有大碍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伊水叹道:“姐姐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我还要去接哥哥回城。”我本想同去,可又想,明日必是众人簇拥,我去了又有何益,还是罢了。伊水大概是瞧出了我欲言又止的神情,便道:“姐姐放心,哥哥的状况我会说与姐姐的。”
我只疲倦地笑笑,伊水仍是不放心,又来安慰我:“姐姐别担心,一定没事的,姐姐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我点点头,伊水扶我躺下便出去了。
屋里极静极静,只能听见自己不安的呼吸声,却更加不安了。夜凉,依旧如水般通透,那么容易看穿人的心事。我第一次如此害怕这漫漫长夜。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将头埋进被子里,心里不断催促自己,快睡,快睡!可又怎会有用?反倒更容易胡思乱想,究竟是因为我么,是因为我吗?其实,这种事是最经不住想的,越想越是疑惑,越疑惑却越是要想,结果层层纠缠,终是无法可解。
殷晟,是不是我真的伤了你?你心里还有我么?我到底该怎么办?知你受苦,却无能为力,我心里怎么会不难过?
不知为何,我心里悄然生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畏惧。
在漫长极度的焦虑之下,窗外的天终于微微露出了鱼肚白,我一夜未睡却又慵懒不想起来。直到晨光洒金窗口。今日的晨光已不及昨日那般的温柔,只是多了些细碎的刺眼,我并不喜欢。
起来时,伊水已离开。直到傍晚才归。
伊水坐于我面前,没有言语,只是时不时地叹一口气。我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亦是不语。我们如此相顾无言了好久。伊水终于开口:“姐姐真的要听吗?”
我默默点了点头。
“哥哥不知为何,刚回来便水米不进,也不准人探视,连太医都进不了东赭殿。哥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也管不着。只是哥哥身有重伤,身子虚得很。长久下去,只怕对身子不好。”
我低头默默地听着,心中悲凉,神色黯然。想要流泪,却发现自己竟生生忍住了。
伊水轻轻握住我的手,问道:“姐姐心里有哥哥,对不对?”
我不语。微微闭上双目,一滴泪落了下来,溅在伊水的手背上。伊水轻叹了一声,又问:“姐姐想去见哥哥么?”
我喃喃答道:“我不知道。”
“姐姐还记得妹妹告诉过姐姐的话吗?‘只有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吃再多苦,都心甘情愿’。”
“可是……可是……”我的眼睛最终还是怔怔落下泪来。颤颤道:“我不想连累妹妹和煜泽,也不想连累太子殿下。”
伊水听了我的话,却只坦然的笑了:“我和煜泽这个样子,难道还需要姐姐来连累吗?姐姐为何总是将自己困于他人之事。哥哥既然愿意来连累姐姐,他又怎会在意是否被姐姐连累呢?”
安能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忽然想起这句诗,殷晟,告诉我,我们到底应不应该为了这一时的幸福,而不顾生死的在一起?
伊水见我不说话,轻轻握着我的手道:“哥哥他真的很喜欢姐姐。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何那日姐姐怎的就突然关心起哥哥,我只知道,姐姐一定也是喜欢哥哥的。妹妹说句不该说的话,妹妹虽能让姐姐在棠安宫里衣食无忧,可是姐姐心里真的快乐吗?姐姐若能与自己的意中人在一起,纵使将来有不测,至少快活过了,也就是一辈子。如今这般郁郁终生,也就是一辈子。我并不是想要求姐姐怎样,只是若哪一天煜泽有不测,我宁为玉碎,绝不独自苟活。”
窗外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这样的炫目其实也就那么一瞬,然而却没有人能够否认它曾经炫目过。
“其实在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喜欢上他了。”我想自己终于释怀,不再害怕,不再犹豫,只剩下希望的喜悦:“伊水,带我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