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共剪西窗烛》一水盈盈

7、谈判

　　七谈判
　　“跟我回去！”江惠媛凌厉的声音冷冷地从楼梯间传来，仿佛要把林海涛劈成两半。
　　“惠媛，你看看这里，晚秋的病情刚刚稳定------”
　　“不行。”江惠媛果断地拒绝。作为一名出色的猎手，她已经嗅出了危险的气息，她不能让这气息继续蔓延，她深知林海涛的优柔寡断，再让他留在这里，她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结局。
　　“给她请一个特护，费用由我来出。林海涛，你为什么没想到给她请特护？你为什么要亲自护理？为什么？
　　“我------我------”
　　“你想回去想破镜重圆？”
　　“不，不，不是的，只是，媛媛，你看，小牧还小，把她一个人仍在这里，我不忍心，她很害怕-----”
　　“可我也会害怕，你知道吗？小牧再怎么害怕，她也不会失去你，你永远是她的爸爸，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而我不一样，失去了你，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记住，”江惠媛压低了声音，
　　“不要把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逼急了！”
　　感受着惠媛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寒气，林海涛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是的，以江惠媛的个性，她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他太了解她了。可婉秋怎么办？小牧怎么办？林海涛觉得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海涛，”江惠媛放柔了声音，“即使你不顾念我，你也得回厂子照应一下吧？最近，签约的人比较多，你这个总经理，总得把把关吧？怎么说，我毕竟是个女人，很多主意还得你拿，是不是？”
　　江惠媛仔细地观察者林海涛的变化。合作谈判，拿捏七寸，是她的长项，而林海涛也确实是她最用心思的一个，她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毒，阅人无数，历尽千帆，，却偏偏对一个林海涛，抛舍不下，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些天来，她一再地告诫自己，要忍，要忍，已经要成功了，不能功亏一篑，不能再把他逼回那边去，可她就是沉不住气，更主要的是她对林海涛没有信心。因而，她烦躁，难过，焦急，恐惧，总担心他再也不回来了，如果真的的这种情形，她真保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而绝非刚才的危言耸听。
　　“海涛，”江惠媛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放不下这里，你总觉得良心上不安，你很清楚，这绝不是眷恋，而是源于你的善良，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如此的爱你，海涛，别怪我逼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江惠媛的泪水再次冲垮了林海涛的决心与争辩，他选择了沉默。
　　“海涛，你放心，我一定请最好的特护，联系最好的医生，我保证让婉秋得到最好的照顾和治疗，我------”
　　“够了，别说了，惠媛。”林海涛头一次打断了她的话，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失败了，不管在谁的面前，他都是一个失败者，突然之间，他感到异常的乏力，也许，在这场感情的漩涡里转得太久了，他早就失去了方向和动力。

　　江惠媛到底还是带走了林海涛。小牧知道后，风一样地冲下楼去，一下子拦在楼门外，即将启动的轿车前，吓得车内的人一身冷汗。小牧的眼睛狠狠地盯着车窗，简直要把车窗融化了一般，透过车窗，林海涛觉得脸颊一片滚烫。双方一动也不动，就这样僵持着。司机尴尬地看着身后的两个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把她弄一边去！”江惠媛冷冷地命令着。虽然还是个几岁的孩子，可那双仇恨的眼睛放出来的光芒，让她觉得如芒在背。
　　“别别别，”林海涛迅速地瞥了江惠媛一眼，说：“我下去，我下去，劝劝她。”说着，转身去拉车门，手竟然不由自主地颤抖，拉了几下都没有拉开。
　　终于下了车，林海涛迎着小牧灼人的目光，艰难地走到车前，蹲下身去，微微仰着头，望着自己心爱的女儿，竟一时找不出任何语言，为今天自己的行为开脱。
　　是啊，他还能说什么呢？思来想去，他好像对所有的人都轻许了诺言，又都违背了诺言，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诺言如此的轻微，注定无法不随风而去。还有什么脸面说呢？他把头轻轻地抵在女儿柔软的身体上，感到这小小的躯体竟然也在微微的颤抖着，他把小牧紧紧地搂在怀里，“老天，怎样才能不伤害我的小天使？怎样才能让这一切早点结束？”林海涛在心底呐喊着。
　　“爸爸，你又要走了，是吗？”小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会回来了，是吗？”
　　“不不，不是的，小牧，爸爸只是回公司处理点事情，我一定会回来看你和妈妈的。”
　　林海涛急忙抬起头来，解释道，却迎来了小牧一双充满怀疑的双眼。他的心头猛地一震，从什么时候起，这双明澈的眼眸也充满了这么多的忧伤？这么多的无助？而这一切，不正是他，林海涛，他这个亲生父亲强加给孩子的吗？他这个残忍的刽子手，早早地扼杀了孩子快乐天真的童年，给孩子的童年添加了无数的痛苦的作料。他真的难以想象，在这样的阴影下，小牧对于那未知的未来，还能相信什么？还有什么值得相信？
　　见爸爸始终不吭声，小牧轻轻地把头倚在爸爸的肩头，乖巧地说道：“爸爸，你别为难，你去厂子吧，我和妈妈等你回来，我会照顾好妈妈的。”
　　小牧温暖的气息吹拂在耳畔，让林海涛想起了小牧的孩提。那时的小牧还是一点点大，有些淘气，贪玩儿，不肯睡觉，他也是这样，把心爱的女儿搂在怀里，让她的头枕着他的肩膀，那软软的身子让他的心都软了，然后轻声轻语的哄着她，直到她入眠。小牧身上散发出阵阵的奶香，让他贪婪的埋在小牧的脖子下呼吸着，有时候弄得小牧痒痒的，咯咯咯的直笑，反倒睡不了觉。晚秋总是嗔怪他惯坏了孩子，可是他是多么无怨无悔的宠着她的小公主啊？恨不得把世间所有她喜欢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可是，现在他甚至把世间所有的烦恼都带到了他面前。他不想这样，但就像晚秋说的，他的彷徨，让事情发展到了这样，而又无力解决。林海涛觉得自己竟然是这样的懦弱无能。
　　如今，林海涛无言以对，他只能更加无奈的，紧紧地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儿，孩子特有的香甜的气息，暖暖地，轻拂着他的脸颊，他贪婪地呼吸着，仿佛怎样都不够。
　　望着车窗外的父女俩，江惠媛从心底生出了一股凉意。看来，她必须得想想办法了，任何力量都很难敌得过血脉亲情。这个家对林海涛来说，还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的心太过柔软，心性太过犹豫，也容易徘徊，很容易就会被亲情打动，尤其是在那个女人最为无助的时候，以林海涛的性格，一定不忍心就这么撒手不管，而多少旧情都会在这时候死灰复燃。那么自己算什么？怎么办？江惠媛想不到没有了海涛，她还能怎么办？还有什么意义？女人真是奇怪，认准了人，怎么也放不下，就是他了，当他在那个雨夜里把她救下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就是他了。在茫茫人海中等着你，哪怕他带给你的痛苦要不快乐多很多。所以，她不想失去他。至少现在不能。
　　想到这里，她用力的按了按喇叭，催促着让林海涛的心坚硬起来，否则他永远也走不出去。喇叭声吓了父女俩一跳，同时回过头来看向她，江惠媛目光凛然的迎上去。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小牧，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的脸上，写满了倔强与……仇恨，对，是仇恨，在他父亲看不到的视野里，投射给她的，是完全与她年龄不符的，仇恨。利箭一般，隔着车窗瞬间穿透的她。

　　林海涛到底还是几天都未出现，而江惠媛许诺的特护并未如约到来，小牧隐约地懂得了其中的原因，但心底还是有阵阵的难过。妈妈睡着的时候，她会等在医院的门口，尽管夏日的阳光晒得她浑身发烫，依然会双手搭成一个小凉棚，向爸爸可能来的方向眺望。当一次次的希望落空之后，她心里也会有些许的埋怨。
　　可是，生活不允许她有过多的时间埋怨，她一天要做许多许多的事情，现实逼得她像个小陀螺一样地飞快地旋转，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当然，即使空闲下来，她也要刻意地想些办法，让妈妈开心。自从爸爸走后，妈妈日渐萎靡，又恢复了住院前的状态，这让小牧焦急万分。由于妈妈这种情况，身体恢复得很慢，再加上天气日趋炎热，有更加恶化的趋势。听医生说，这是妈妈潜意识里的不配合治疗。可是，小牧有什么办法呢？连小牧她都知道，所有的一切，皆因为，解铃的那个人，不负责任地逃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