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共剪西窗烛》一水盈盈

35、动迁

　　三十五、动迁

　　那一年，S市开始了建市以来最大规模的城市规划改革。在全国房地产业直线升温的那几年，地产商蜂拥而起，遍地都是，他们疯狂的进行着“圈地运动”，仿佛竞拍来的每一块土地，都能变成成堆的黄金，事实也基本如此，当一片片低矮的平房，旧楼变成一幢幢华美的大厦，别墅，各户型的楼房，无论是大平米的还是小平米的，是向阳的，还是挡阴的，甚至有很多都是清水房，均被人们抢购一空，不知道人们哪来的那么大的购买力，就像这么多的房子都不要钱，地产商还要倒贴一样。
　　人们争先恐后地在每个售楼处前排着队，废寝忘食者有之，披星戴月者有之，甚至为了抢位置大打出手，依然无怨无悔，勇往直前。因而，除了房地产商，还有好几类人也跟着发了家。炒楼号的，和动迁户。有门路的，转手倒卖楼号挣钱，有祖上荫庇的，通过拿动迁费发了家。
　　而小牧的婶婶，也闻风而动，第一次主动闯进小牧的生活。
　　在着之前，她看着那么多人，因为动迁发了家，眼红得不行，唉声叹气的同时，大骂林海波祖上不积德，没留下个哪怕丁点儿的房产让她发家，只能看着别人数钱数到手抽筋。
　　就在她抱怨命苦的时候，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小牧家以前住的那一片小区，就要动迁了，而且是个大手笔的开发商，动迁费是相当的丰厚。张曼琳在听说了这件事的时候，那颗装满了算盘珠子的脑袋，就立刻高速运转起来，大脑皮层底下的小算盘打得是“啪啪”做响，直冒火花，不，是金花。
　　那所房子在大哥大嫂相继去世后，一直空着，听说，江家人还不时的派人打理。当初在收养小牧问题上，张曼琳态度坚决，当然也是因为看不出那房子有什么价值，怎么也抵不上养一个孩子从小到大的费用，还不包括出嫁之流的琐碎事儿。
　　可如今，在她的眼前，浮现出的那套逼仄的弄堂里的，面积并不算小的老房子，每一块地砖仿佛都镶上了金边，每一片长了青苔的瓦片，都是上乘的翡翠，她看到了香车宝马，看到了锦衣玉食，看到了村里的老少媳妇们嫉妒羡慕恨的眼神，红得凝成了紫，看到了自家人笑得合不拢的嘴角……
　　张曼琳迅速地盘算着，按最低标准能得到的拆迁费用，比较着如果把小牧接回来可能会造成的额外的开支，因为，如果想得到这笔巨款，接回那个拖油瓶是唯一的选择，在她的眼里，江家人得不到拆迁费，是断不会再把小牧当公主养着的，定会一脚把这个没有价值的累赘踢开的，江家这些阴险的家伙，定是早就算计出有这么一天，才把小牧这个小哑巴，当神儿似的供着，自己千算万算，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早知这样，何必当初，家里那个老不死的，还跟自己犯了足足好一个月的倔劲儿呢！害得她里外不是人，早知道这样，热热情情地把那孩子接回来，不就行啦？不过也歪打正着，少掏了这十年养这孩子的费用，如今想办法把小牧弄回来就行了，白白捡了个大便宜，想想张曼琳就会笑出了声。
　　现在要是接回来的话，无非是吃穿用度与上学的费用，吃穿嘛，小孩子不要太纵容了，差不多就行了，可不能像海波说的，江家那样惯着小牧，养成乱花钱的毛病可不好，至于上学嘛……一个女孩子家，认得些许个字就可以了，读那么多的书，还不读傻了，学会相夫教子，才是女孩子的第一要务，学那么多没什么用处，这样算来，也不费多少钱的。再说了，小牧也老大不小了，算来，虚岁也该十五了吧，村头老王家的二闺女十四就出去打工了，每个月都往家寄不少钱呢！小牧模样儿不错，这要是出去打工的话，兴许还有得赚呢！
　　张曼琳干瘪的嘴角，渐渐地上扬起来，她对自己的规划和聪明非常的满意，对自己与家人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李海波则不然，他对妻子的精心打的小算盘，实在无法认同，看着张曼琳跃跃欲试的神情，他竟感到万分的愁苦，善良的秉性，让他觉得妻子的做法，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小牧最艰难的时候，自己丝毫未伸过援手，没尽过一天当叔叔的义务，让一个十岁的孩子独自承受失去双亲的痛苦，至今他都忘不了小牧看他时的婆娑的泪眼，让孩子担惊受怕的走进江家，独自走进陌生的家庭，适应陌生的环境，孩子的成长，他没有一刻关注过，那小小的可人儿啊，她快乐吗？幸福吗？有过烦恼吗？有过痛苦吗？小女孩儿的心事，有人倾听吗？能像自己的小女儿那样叽叽喳喳地整天说个不停吗？这一切，他都无从知晓，他没有一点颜面向江家打听这一切，张不开那嘴啊!他只能拐弯抹角地托人探问着，他知道江政生是个好人，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一定会对小牧好的，他的家人也一定错不了。
　　有几次，他厚着脸皮，硬着脑壳，迈进江家，江家人待他还是蛮客气的。
　　看着小牧已然长成了大孩子，出落得比小时候还漂亮，吃穿用度，一点也不比别的孩子差，甚至更好，成绩也很优秀，性格也那么好，稍稍安抚了他那颗愧疚的心，唯一遗憾的是，那孩子到现在还是不能说话，但至少，真的有朝一日见到了大哥，还不至于羞愧难当。
　　他还偷偷地攒了点私房钱，准备给小牧将来凑合着置办点嫁妆，虽然说和江家比，简直是九牛一毛，但江家也没有义务准备小牧的嫁妆啊，他这个当叔叔的，总得出把力气吧！没多总又少，他想，他能做的也怕只有这些了。
　　其实，他早就听说了大哥原来住的房子要动迁的消息了，他没敢跟妻子透露半分，他盘算着，以现在的物价，拆迁的费用一定会超出老房子的价钱几倍，这可是祖上的恩德啊，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小牧的未来有着落了，虽说是哥哥自己的房子，但总算是笔不小的财产，将来小牧出嫁，不至于寒酸了，没爹没妈的孩子，总是不好找婆家，再没个像样的陪嫁，不是更难了吗？这下好，多多少少的解决了点问题，他还想着，等拆迁费下来，就以小牧的名义，存上这笔钱，留着她将来长大了，能自己支配的时候，救个急什么的，也行啊。
　　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张曼琳到底还是嗅到了其中的利益的香味。心动不如马上行动，张曼琳出手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地多，有钱赚的时候，她绝不含糊。
　　该出手时就出手，这是张曼琳一贯的风格，她甚至都没有和林海波商量一下，哪怕透露只言片语，也许她早就算准了林海波绝不会同意她的主张，虽然他之会唯唯诺诺的唠叨几句，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但这么蔫蔫巴巴的老实人，一旦犯起倔来，一根筋下去，也是很难缠的，所以，张曼琳很明智的不动声色，私下里却紧锣密鼓的张罗起来。
　　首要的问题，当然是笼住小牧，以前，怕惹上麻烦，从没有看过她，如今，生分是必然的了，都不知道那孩子现在长什么样儿了。还是不是小哑巴了，不知道以后还用不用花钱治病了，张曼琳心头闪过一丝的犹豫，立刻又坚决的摇了摇头，大局要紧，不能因为芝麻丢了西瓜！至于生分的事儿，小孩子嘛，哄哄就行了，一个半大的孩子，能懂什么!好赖不计，打个亲情牌，自己也算她的亲婶婶么！
　　至于怎么找小牧……江家，一定是不能去的，等事情办妥了，再向江家摊牌，看泄露了底子，孩子自己选择回来，由他们不得，另外，江家那当家的也不是怎么好惹，笑面虎似的，说话句句让人难答，也难怪，原来不是搞什么心理的嘛。别三句两句的，就让他看出什么名堂来，先避一避再说。
　　这样一来，就得直接去学校找小牧了。只是这孩子在哪儿上学来着？上回海波说过一回，自己没关心，没当回事儿，也就没往心里去，记下来，什么学校来的？张曼琳绞尽脑汁，搜索着头脑里的有用信息，以至于手里的铲子都忘了反动，出神了半晌儿，也没个着落，锅里的糊味倒是漫了上来，好一阵子，张曼琳才忽然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关火，把锅端了下来，再看那菜色，已经不能吃了，迁怒地骂了一句，这败家孩子，又糟蹋我一锅菜！不过，和未来的前景比较，张曼琳还是乐观积极地规划着当下的局势，争取有备而战，毕竟，这是关系到她和全家的命运转折，她要放手一搏，决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