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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成长 ...


  •   三十四、成长
      可是,现实。
      现实真的是一个奇怪而可怕的东西。他拥有着那样强大的不可逆转的力量,任何人,任何事,在现实面前,都没得选择,只有妥协,没有妥协,便只有毁灭。
      每每如此。
      世间能有几个人在现实的急湍之下,依然能保有那份轻狂与自傲?四处碰壁,碰的就是现实的壁。折断的永远是狂妄的犄角。天真与无邪只能出现在童话世界里,现实与天真,是世世代代的仇敌,而争斗的结果,现实总是居于上风,偶尔的胜利,称之为幸运。
      小小的天白很快就意识到,只有一条路,能让他走出山坳,接近梦想,那就是读书。可是,当他从父亲手里接过那浸着汗水的皱巴巴的几张纸票时,失望写满了他的小脸。
      他没有任何理由责怪憨厚的满脸愧疚的父亲。这个一辈子打着赤脚的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农民,从来未有过看一眼山外面世界的念想,在他单一的世界里,从未出现过“梦想”这个词汇。看来,单凭他父亲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从那天起,小天白毅然放弃了所有与小朋友嬉闹的时间,他跟着大人们,背着竹篓,上山采蘑菇,挖野菜,捡树枝,到煤矿区拾煤屑,下河捞小鱼儿,只要是他能想到的,能做到的,小天白从不放过,现实,让他迅速的成熟起来,但艰辛和疲惫也随着他的身高不断的生长,学年的增高,学业的增加,让穆天白感到捉襟见肘,他还没有奢望生活,仅仅是想要生存,基础的生存,可是,对于他来说,竟是如此之艰难。
      周围的人都笑话他,冷嘲热讽刀一样不时地割着他的心。穷得都要掉底儿了,还想上学?这穆老蔫儿怎么生出这么个败家子儿?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亲戚们纷纷劝着父亲,管管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对于小天白求学这件事,父亲从未多言一句,总在母亲叹息的时候,用他粗糙的双手递过几张票子,哪怕是三元五角,也是尽其所能。如豆的油灯下,父亲佝偻着身子吸着水烟,孤独的身影映射到墙上,飘忽不定,酸楚着穆天白的眼睛和心灵。
      就在挣扎在生存的边缘,即将崩溃的时候,命运带着他转了一个弯儿,让他遇到了平生第一个让他心存感激的人。
      一个因为道路不通而需要转车的商人来到这个小镇,那时,穆天白已经把赚钱的目标和地点大部分放到了镇上,他常常把一些土特产拿到镇上去卖,车站流动人口多,小天白经常在哪儿据守。有机会也会在车站为别人扛扛包。
      也许是穆天白倔强而受伤的眼神,瘦弱的身形,也许是和他女儿差不多的年龄,让那个商人心生感慨,唏嘘不已。为了不再让他小小年纪就为生计奔波,他决定对小天白施以援手,他当时就为小天白支付了一年的学费,由于天白所住的村子实在是没办法常联系,他们就约定每隔两个月,他们就在这个小站碰面,并定下了时间和地点,并留下了电话号码。
      虽然对于这个口头的承诺,天白没有报任何的希望,一个陌生人给予他的温暖,他已感激不尽,不再希求还能为他付出多少。毕竟,现在这样的热心人实在是太少见了,一次的幸运,并不代表他以后就可以守株待兔,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个陌生人身上,或许,这些举动,只是他一时的同情心泛滥罢了。走出这个镇子,自然忘在脑后。谁会真把一个山沟里的穷小子挂在心上呢?何况这么蹩脚的地方,来一趟都费劲。耽误的工夫都不值。
      但是,当他两个月后真的在这个小站见到那个好心的叔叔的时候,小天白躲在车站掉色斑驳的大门后,泣不成声。命运,就像玩笑一般,给了他人生的转机。小天白就在这个好人的资助下,拼命的学习,声怕对不起那位好心人,直到考上大学。
      唯一遗憾的是那个叔叔来了几次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再没有见到过他,但每次都会有人及时的把钱送过来,天白每次也都把自己的名列前茅的成绩单,让那个人转交给叔叔,成绩单叠得整整齐齐,带着一句简单而真诚的问候,不为别的,仅仅是一份感激,来自他的生命。
      穆天白突然笑了一下,为自己突然而生的自卑,想起来自己也是凭借自己的实力站在这个全国知名的学府上,虽然自高中毕业起,他就拒绝了那位叔叔的援助,但他相信,凭借自己现在的能力,足可以应付自己现在的生活。他抬起头,平静的望向询问他的男子,“没有其他的事了,到前面财会室交了钱,就可以到表格上安排的寝室入住了,至于明天的安排,辅导员或班长会另行通知的。”
      江逸川点了点头,接过雅欣递过来的表格,一并交了上去,客气的道了声谢。
      转头对小牧他们低声说道,在这儿等我,我去取车。小牧微微地点了点头,一缕碎发从耳边滑落下来,遮在她光洁的额头,江逸川随手帮小牧顺了回去,回身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豪华内敛的奔驰商务车无声无息的停在接待处前,江逸川按下车窗,探身出去,喊道:“上车了!”右手随意的搭在车窗弦上,袖口露出熨烫得笔挺的法式衬衫,精致的犀角袖扣闪着温润柔和的光。
      小牧看了一眼穆天白,算是打了声招呼,转身走向车子。雅欣则摆了摆手,“回头见,穆天白!”和小牧一同上了车,小迪依旧大摇大摆地迈着方步,恨不得每一步造型都惹来一声尖叫。
      穆天白看着商务车绝尘而去,眼睑一点点地垂下去。他原以为小牧,那个让他感到那么特别的女孩儿,会和他一样的,一样的心境,一样的世界,如今看来,……穆天白笑了一下,带着一丝的苦楚,一丝的自嘲,他低下头,整理着自己的情绪,不该啊,今天怎么这么容易被感染,情绪的波动是他最不应该的。
      刚刚填表的人太多,桌子上的表格有些散乱无章,穆天白耐心的一张张的归拢着,那张帖着林小牧一寸彩照的信息表,一下子就撞进了穆天白的眼眸,照片上的女孩儿那么明艳艳地对他笑着,阳光一般,就直射到他的心底,来不及有半点的防备。他不自觉的也微笑起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划过照片上女孩儿清秀的脸庞。
      车子真的是寸步难行,好容易蜗牛爬一样到了财会部,这里也是人满为患。学生,家长,涌过来,挤过去,随地摆放的行李,让江逸川一路走得磕磕绊绊。好在得益于工作人员的办事效率,当江逸川杀出重围,从窗口挤出来的时候,小牧他们并没有等太久。
      寝室的位置,相对比较偏僻,小迪的寝室和小牧她们的又不在一处,江逸川规划了一下,有理有条的安排着行程。先把小牧和雅欣安顿好,再进行下一步。
      车子沿着甬路做蜗牛爬,江逸川专心地开着车,小心翼翼地避开来来往往的人流。雅欣和小迪仿佛也冲淡了来时的不快,被周围的气氛吸引着注意力,尤其是小迪,像一只兴奋的小猎犬,嗅着新环境下的新气息,当然顺带着搜集着养眼的美女的数据信息。而小牧却在这越来越纷乱的环境中沉静下去。
      小牧知道,能来到这所学校,江伯伯没少费心思,纵是自己的高考成绩高出学校录取分数线很多,也没有哪个学校心甘情愿的收一个有残疾的学生。动用了多少关系,搭了多少人情,自不必说,至少江伯伯书房书柜里那套宋代的金石拓本近日不见了踪迹。江伯伯半生酷爱书法,这套拓本原是他的最爱,小牧甚至能想象出江伯伯拿走拓本前反复抚摩的画面,以及装入礼盒时留恋的最后一眼,书柜左上角空出的那一块地儿,正如小牧空荡荡的心。
      她已经给这个家庭填了十年的麻烦,虽然江家人从内心深处从未这么想过,小牧感知得到投在她身上的一颗颗真心,包括从小不断找她麻烦的顽劣的小迪。可是,自己明明有亲人,却丝毫投靠不上,这么多年来,只有叔叔偷偷来看过她几次,物价的不断上涨,上学费用的不断增加,有一阵子,婶婶很怕江家反悔,每每叔叔前脚刚到,婶婶马上就追了过来,担心小牧“不懂事”缠着叔叔,担心叔叔一时心软,把她给领了回来,给自己的家带来负担,临走却半推半就地收下江家好些的礼物,婶婶接过礼物的那一刻,那喜笑颜开的神情,让小牧无地自容,即便是江家人从来都是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避免小牧的难堪。
      婶婶唯一一次主动登门,是在小牧十六岁的那年,那一年的花季,小牧彻底斩断了对亲情的最后一丝幻想与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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