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共剪西窗烛》一水盈盈

24、车站

　　二十四、车站
　　小牧把目光投向雅欣可能来到的任何一个方向，可还是连半点影子都没有，这个雅欣一定又睡过了头。等人的滋味儿真的不好受，也不知道江逸川这一次次的，是以怎么样的耐心等着贪玩儿的小牧回家，以后记得一定要注意。闲的实在是无聊，小牧低头从斜挎包里拿出自己的记事本，说是记事本，实际上，多数是和别人交流笔谈时候用的，因为外边多数人还是不怎么明白小牧的手语。记事本的前几页，小牧写了很多常用语，希望找工作时用得上。她怕人家没有耐心看她比划。诸如“我需要一份工作”、“我只是不会表达，我没有其他障碍”、“请您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试试吧？”等等，等等。为了今天，小牧偷偷做了不少功课呢。当然，还有一份是写给自己的，“小牧，加油！”
　　街面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汽笛声跟着喧闹起来，昭示着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循环往复，日日无穷。坐在候车亭里，小牧看着外面机器人一样的行人，人们行色匆匆的奔向自己的目的地，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生活的压力，让人们每天疲于奔命，忘记了生活，荒芜了沟通。每天早起，就带上面具，穿上铠甲，在各自的战场上拼杀，防备着彼此，武装到牙齿，谁也不相信谁，信誉缺失，是难以逆转的失控列车，撞得人心疏离，自顾不暇。每想到这里，小牧总觉得，上苍还是如此的眷顾于她，在她被生活拒之门外的时候，有这么多的好心人为她敞开了心灵之门，让她还能相信，相信命运的仁慈。否则，她一个孤女，现在身陷何方？挣扎在何处的泥潭？是否和眼前的这些人一样，麻木地封闭心灵，为明天而机械地旋转？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股酸楚的甜蜜漾上心来，她该怎么感谢收养她的江伯伯？让她有如此幸福的生活？而不是过早的被命运吞噬。想想现在家里的情形，小牧又心生一阵愧疚。
　　日光渐渐地爬上来，穿过候车亭的玻璃窗透射过来，暖暖地照在小牧的身上，留下一条不规则的影子，斜斜的躺在另外几张彩色的座椅上。座椅经过长期的日晒，稍有些褪色，只有在没被阳光晒到的背面，可以见到往日的光鲜。小牧将手搭在椅背上，感觉着影子细微的变化，抚摸着那道虚幻的逐渐加深的日影，就像抚摸着一秒一秒不断流逝的时光。
　　就那么一错神的瞬间，另一道阴影笼罩了下来，与小牧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混乱了原有的形状。小牧没有回头，继续盯着那交缠的日影，下意识的揣度着来者的信息。
　　那是一道修长的影子，可以判定它的主人一定是个高大的人，但并不臃肿。那影子落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来，他没有坐下来的意思。突然，小牧意识到，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手臂搭在椅背上，妨碍了人家，使得他不好意思坐下来，脑子里想着，小牧迅速地把手抽回来，正过身来看过去。
　　只看到了一个背影，确切的讲，是那个人的后侧面。他目不斜视的望着对面，并没有回头，小牧倒是可以大大方方地偷窥他。
　　他站在候车亭的栏柱旁，并没有往里站些，避一避阳光，正如小牧所猜测的，这个人很高，足有1米8左右，身材高挑，后背挺拔，瘦削的肩膀微微下垂，给人一种感觉，仿佛双肩上承载着过多的落寞与忧伤。
　　头发剪得很短，看起来既利落，又朴实，不像小迪那么花哨，或是江逸川那么的精致而稳重。但是浓黑而密实。上身穿一件款式极为大众化的白衬衫，看得出已经很旧了，稍稍有些泛黄，但是很干净，小牧在他的身后，可以嗅得到淡淡的肥皂水的清香。一条同样大众化的牛仔裤，也没有小迪在乐队演出时的牛仔裤那般，有着花样百出的漏洞，或装饰，只是膝盖上方的部分已经磨得发白，而不是故意的做旧，脚上穿着一双球鞋，毫无悬念，也是磨损得很厉害了，可见，他的经济比较拮据。可小牧没来由的对他产生了模糊的好感，没有名牌与时尚，却依然能在简约与整洁中，透露出高贵与泰然自若的人，并不多见。小牧稍稍向右探了探身子，好奇的想偷看下他的面容，但也只能看见他阳光下古铜色的健康的肌肤，和一个棱角分明的侧脸，但至少可以看到他很年轻。
　　一辆洒水车徐徐开过来，那男子侧头看了一眼，随着车子的行进，往后退了一步，小牧吓得马上端正坐好，生怕自己无聊的偷窥被人家发现，怪难为情的，一边痛骂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的八卦与好奇。
　　“小牧……”雅欣的声音突然传来，小牧像上课溜号儿时偏偏被老师点名一样，“嗖”的一下，条件反射似地站起来，带着很大的声响，带着还未退去的心虚，忙不迭地四下里张望，却慌得一时间未发现声音的来源在哪里。
　　前面的男子分明也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似乎就要转过身来，小牧突然觉得有一丝丝的紧张。像老师课堂上突然公布考试的分数，像她和雅欣坐在电视机前盯着兑奖的号码，有一点点的紧张，又带着一点点的期盼。
　　“小牧……这里……”雅欣引导有方，声音有极强的穿透力从对面传来，小牧终于看见洒水车巨大的水幕后面，雅欣挥动的双手的身影。前面的男子显然也把目光投了过去，小牧不知怎地，就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赶紧拾起背包，把笔记本匆匆忙忙的塞进去，向对面跑去。
　　只是一步，一步之间，小牧和那个男孩儿，应该叫男孩儿的，擦身而过，在那瞬间，小牧不自觉的侧了一下头，感应一般，那个男孩儿的目光也正巧投过来，小牧的眼睛匆匆掠过一张精致的，甚至可以说是英俊的脸庞，就低头而去，余光里，同样是一双盛满落寞的眼，却因为小牧的回眸而突然间燃起了光亮。
　　小牧顾不得仔细琢磨其中的含义，避让过几辆车子，大踏步的穿过街道，几步走到了雅欣的身旁，拉起雅欣慌不择路的就走，有一点点逃避的嫌疑，却依然能感受到背后一道灼灼的目光。不明就里的雅欣被拖着往前走，嘴里“哇哩哇啦”的直叫，“哎，哎，小牧，你干什么！怎么了，鬼抓你啊？你跑什么跑？”小牧不予理会，还是不管不顾的前行，像是在躲避，也像是在摆脱。
　　雅欣大大的挎包，随着俩人慌乱的脚步，从肩膀滑落下来，晃晃荡荡的挂在她与小牧相握的手腕处，沉沉的，勒得手好痛。那圆滚滚的挎包，在她与小牧之间横过来，荡过去，连走路都颇为费力气，而且越来越勒得难受，小牧叹了口气，停了下来。
　　“小牧？”雅欣好奇的眼神看过来，“你撞着什么了？被江逸迪抓住了？”试探地问。
　　小牧不理，了然的，戏谑的眼神，就那样定定的看着雅欣，看得她渐渐地败下阵来，脸上添了一些心虚，又不敢先说什么，只好“呵呵”的陪着傻笑。想不露声色把挎包地往后拽了拽，偏偏又欲盖弥彰。
　　小牧再次叹了口气，夸张的。然后，一把拽过雅欣的挎包，“唰”的一下，在雅欣来不及阻止之前，拉开了包包的拉链，只见里面塞了满满的一兜子零食，薯片啊，饼干啊，蛋卷啊，果汁啊……各种食品，一应俱全，甚至有的还是双份儿，怨不得那样的沉，小牧歪着头，看着眼光四下里逃避，假装哼着小曲儿的雅欣，瞧瞧，这哪里是找工作啊，这分明……分明是要去郊游嘛！小牧无语，仰头问天。
　　“我……我……我，这不是怕咱们长征途中会…….会饿嘛！呵呵……”
　　千万不能说无聊，雅欣吞下那两个危险的字眼儿，防备着小牧发飙。
　　说着，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讪讪的接过包包，一点点的拉上拉链，试图掩盖罪证。
　　“我背，都我来背，哦，对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嗯，对，出发！”说着说着，底气就来了，声音也跟着高昂起来，“这才是正事，小牧，来，为了我们美好的，光明的，充满挑战的未来，出发！”
　　同时，满怀激情的挥舞着手臂，差点杵到小牧的脸上。小牧后仰着头，机敏地躲避着，不料，那该死的，对，该死的挎包，随着雅欣的动作，从底下铅球一样荡了过来，结实的撞在小牧的肋骨上，里面饮料的瓶嘴撞得小牧龇牙咧嘴地痛。
　　“啊……”雅欣一声惨叫，好像被撞受伤的是她一般，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小牧，小牧你没事吧！”小牧捂着倒霉的肋骨，摇了摇头，这大嗓门儿，没事儿也让她给喊有事儿了。
　　小牧直起腰，用手无力的指了指前方，出发，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