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共剪西窗烛》一水盈盈

22、守候

　　二十二、守候

　　小牧屈膝坐在水池边，下巴随意地枕着膝盖，雕像般一动不动，妩媚的夜风，撩起她飘逸的长发，露出小牧沉思的脸庞，皮肤凝脂般细滑，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灵动的双眸，留下了淡淡的阴影。池水荡漾的波光，映在她的脸上，闪动着柔和的，珍珠般变幻的光影，一如水边的纳西瑟斯，美丽而不自知。
　　江逸川除却了正装的西服，黑色的阿玛尼衬衫，微敞着衣领，同色系的领带，松松垮垮的搭在颈间，周身散发着成熟与慵懒的味道。
　　江逸川在院子里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驱赶着连日的疲劳。最近，他刚刚接了一个城郊的土地纠纷的大案，异常的棘手，这几天，都在为这件事奔波，就在今天白天，他还在城郊忙着数据的测量与考核。晚上，他不顾同伴的抱怨与嘲笑，十万火急地驱车往回赶，来参加这个他认为非常重要的晚宴，可是，没想到，来了个这么意外的收场，现在，江逸川转过头，看了看池边的小牧，那个惹祸的家伙，还在牛犄角里较劲。江逸川摇摇头，笑着走向那个懊恼不已的女孩，看样子，没有人帮忙，她今晚就会滞在水池边，回不去了。
　　顺手抄起酒架上来不及收的一瓶红酒，拈了两个酒杯，江逸川信步走了过去。
　　望着出现在视线里的黑皮鞋，小牧依然一动不动，只是往后缩了缩脚，表示知晓，闪念间，有一丝丝的赌气，有一丝丝的撒娇，只是，只有，在江逸川面前。
　　江逸川笑着长叹了口气，随意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呵，好凉快，还是我们小牧会选地方，哦？”没动静。
　　“来场比赛？游几个回合？叫上小迪？”还是没动静。
　　“好吧!”江逸川耸了耸肩膀，决定给她点时间。“既然我们的洛水女神不理人，我也别自不量力了。”说着，装作受伤的又叹了口气，掉头望向水面。身旁的女孩儿不安的动了动身子，矜持着，江逸川偷笑着，果不其然，这个心软的小牧！
　　夏日夜晚的凉气沿着水面拂来，轻轻柔柔的，穿梭环绕于两人之间，当真惬意的很。身边只有小牧细细的呼吸声，隐隐的送来，均匀的，一下，一下，江逸川不禁眯起了眼睛，卸下周身的疲惫，身体由内而外的放松，享受着这份安详与静谧，在这夏日的水边，在这个安静的女孩身边。
　　“砰”的一声闷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静，江逸川直起身，启开了瓶塞。酒瓶与酒杯相互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个静夜里格外的清晰。江逸川端起一杯酒，递给小牧，“给，喝点，对今夜即将失眠的人会很有帮助。”
　　小牧迟疑地看着江逸川，琢磨着他笑容里的含义，歪着小脑袋，像一只努力嗅着危险气息的小狐狸。
　　江逸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扬着浓黑的眉毛，戏谑地看着她，“拿着啊？怎么，这会儿没胆量了？”小牧突然窘迫起来，越发怀疑他的动机。江逸川大笑起来，不管不顾的，这会儿大伙都睡下了，小牧真担心他那爽朗的笑声吵醒了大家，让人看到了，倒不好意思，赶忙接过了酒杯。
　　江逸川边笑边说，“放心，我只是觉得你已然成年，可以喝点酒了，仅此而已。”说完，还绅士的点了点头。
　　小牧望着他笑吟吟的目光，笑意隐藏在他黑漆的双眸里，点点如墨，仿佛两道深不见底的漩涡，生生要把人卷进去一般，忙把目光投向酒杯，酒杯里微微晃动的红酒，仿佛心底的波澜。纤细的手指，白皙得几近透明，隐约可见暗蓝色的血管，握在晶莹剔透的酒杯上，和着荡漾的暗红的酒色，显得精致而诱人，就像香烟之于摩登女郎，玉佩之于翩翩公子，宝剑之于绝世英雄，当真是绝配，那白皙与酒红交织在一起，光一般刺着江逸川的眼，他迅速的拉回目光，望着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身后却突然传来小牧剧烈的咳嗽声，转过头，之间她双肩一耸一耸的，呛得很难受的样子，而手中的酒杯已然空空如也，看来是跟着他也一饮而尽了，还真是女中豪杰呢！不知怎的，就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换来小牧直射过来的愤怒的目光，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可笑的，小牧愤愤的想。可偏偏这个平日里庄重得不得了的江逸川，今天居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第一次喝酒，谁让你逞这个英雄来的？这倒是和刚才酒宴上的勇气相配啊!”
　　小牧见他又提起刚刚的糗事，别过头，恨恨的在心里腹诽，刚刚的一顿猛呛与渐渐浮上来的酒劲儿，让小牧感到一阵晕眩，透白的双颊浸染了层层红晕，一如水墨画中渲染的桃花。
　　或许酒劲儿真的很大，江逸川怔怔的半晌没说话，过了很久，才对着小牧侧过身的背影喃喃的说道：“小牧，大家都很心疼你。你是全家的宝贝。”
　　鼻子突然一阵发酸，小牧故作镇定的吸了吸鼻子，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什么都不在调上？

　　清晨，夏日初醒的阳光，隔着树叶照进了江家的花园，细细密密的，一地碎金。一夜娇眠，花坛里的蔷薇在晨曦的抚摸下，慢慢地抬起头，慵懒而柔弱地伸展着腰肢。晨风轻轻的掠过草坪，撩拨着青草的气息，送来阵阵清香，沁人心脾。草虫们倒是歇下了，是一夜狂欢后的倦怠和满足。等待着夜宴的再次开始。
　　大门外的甬路上，也是一片的安静。偶尔几声鸟鸣，夹杂着几个晨练的人们的招呼声，客客气气的，抑或是干脆点个头示意，绅士得很。当然，也有早起忙公务的，各式的名款靓车无声划过，显示着优越的性能，或遇到熟人，减慢速度，滑下车窗，探过身子，堆起一张无懈可击的笑脸：“张总，锻炼呢？”“哟，陈总，这么早？忙呢？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哈哈……”然后，交错而过，彼此放下面具，各行各事，归于平静，只留下心底深处难以发现的点点波澜。
　　小牧一边观察着窗外，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着衣服，白色的中长款T恤，蓝色的牛仔短裤，随意拽了一双运动鞋，柔顺的长发梳了起来，小牧对着镜子晃了晃马尾，厚厚的刘海儿下，一双大眼睛兴奋得黑漆透亮，微微的笑意让它保持着少许的弯度，妩媚如丝，小牧秉承了母亲的修长的身材，如今已玲珑有致，亭亭玉立，与身材同样高挑的雅欣并肩站在一起，足足是一副美丽的风景，成为远近闻名的姊妹花。小牧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束，眨了眨眼睛，有些为自己的小秘密激动。
　　小牧和雅欣约好了，在恒宇大厦对面的公交车站见面。那是一段繁华的商业区，小牧和雅欣的计划就从这里开始。
　　江家搬来这里后，和雅欣分得远了，偏偏这二人是死党中的死党，在学校见面还不够，往往放学以后，小牧还要到雅欣家腻一会儿，在一起写一会儿作业，见见徐妈妈，而江逸迪早就不知道到什么地方疯他的乐队了，害得江逸川老是不知疲倦，不厌其烦的来接小牧回家，虽然小牧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示，她自己可以坐公交车回去，而且一定会安全到达，但江逸川在小牧的有些事情上，会异常固执，往往笑吟吟的听着小牧的解释，不声不响的，最后从另外一个耳朵倒出去，然后，依然我行我素。即使他有时候很忙很累，偶尔开庭或准备材料，实在走不开，也要派好友或得力的人来接，而且每次都把时间把握得恰到好处，每每都是小牧玩够了，觉得想回去了，江逸川就会出现，或者电话就会追过来。江逸川老早就给小牧配了一部电话，或发短信或接听，总之，随时都保证都会联系到她。
　　虽然，小牧知道他很忙，有案子，有庭审，有时候，还要到很多地方去调查取证，因而电话几乎很少用，很怕打扰他办案。但江逸川的电话总是适时的打过来，“小牧，回家了，好吗？”低低沉沉的膛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震动着小牧的心，好听，简洁，然后，切断。从来不会让小牧觉得很匆忙，很赶，甚至又一次，隔壁阿婆闲来说话，说道，巷口有辆黑色的轿车都停了好长时间了，也不见得开走。小牧知道，那是江逸川的雷克萨斯，永远会安静的守候在那里，永远。有时候，小牧也会去戳穿他，问他为什么会等那么久，不去叫她，他反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耸耸肩，“我在看文件啊？忘了时间。”小牧登时无语，因为有时候，他的的确确在看文件，那一份份文件零零散散的铺满了前座，和——小牧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