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共剪西窗烛》一水盈盈

16、归宿

　　十六、归宿
　　生活还得继续，人们总是有这样的本事，再悲痛，再惨烈的故事，随着时间的流转，也只能变成人们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偶尔的唏嘘背后，也仅仅是感慨生活，相夫教子的素材。至于当事人是谁，已无足轻重。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真正关心小牧的人，才能够坐下来，一起探讨一下小牧的未来，至少得解决她的去向与生活。
　　徐妈妈一下又一下地看着低头抽烟，闷声不响的林海波，心里焦急万分。自己毕竟是外人，没有资格先表态，而林海波几次期期艾艾地开场白，都在曼琳狠狠地瞪视下，宣告流产，再也没敢出声。
　　临来时，曼琳的声嘶力竭的警告叫骂还回荡在耳边，想想林海波就一哆嗦。
　　“把小牧带回来，你做梦！林海波，家里这三个小的，已经够我头疼的了，你还想带回个拖油瓶，你也不想想，那小牧过去也算得个千金小姐，咱养得起吗？再说了，你告诉我，你有多大的本事，自己都是窝囊废一个，你要有本事赚来大钱，我把她供起来养！你要是早有这个能耐，何苦我每天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地，啊？你现在还不是靠老婆过日子！”
　　曼琳尖酸刻薄地话，暴风雨一样劈头盖脸地砸来，不断地刺激着林海波早已麻木的心。三个孩子躲在门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他嗫嚅着做最后的挣扎，“我哥，我哥他不是还留下点钱嘛，够------够------”
　　“够个屁！”没等他说完，曼琳断喝一声，跳起脚来骂道：“你以为我没算过，就你哥那几个半钱儿，够干什么的，啊？赔完东家赔西家，还能剩几个大毛啊，再说那破房子，能卖几个钱儿，够养活这孩子吗？她才多大啊，十岁，才十岁！花钱的日子在后头呢！你以为光添张嘴那么简单啊？不上学啊，不结婚啊？你想问题经经脑子好不好！林海波！”
　　“哎呀！”曼琳的又一顿数落，连珠炮似地扫射过来，让林海波根本无力招架，他抱着头，蹲缩在墙角，他对于自己的笨拙与懦弱感到无能为力，可又实在驳斥不了曼琳所揭示的事实，精明的曼琳把一切掌控在手里，把他仅有的几个异议瞬间剿灭，让他无言以对。
　　曼琳说话是难听，但确也是事实，他是废物，只知道土里刨食，挣不了大钱，连以前哥哥的工厂都不敢进。只能矮人一头，说不上话。可是，看着可怜的外甥女儿，他又一阵阵地心疼，毕竟流着一样的血啊，让他怎能一点也不管，管，又怎么管，他实在是拿不出注意来。
　　烟，一支接着一支，抽得很凶。
　　屋子里的气氛尴尬极了，就像这烟雾一样凝滞了。
　　“嗯——”江政生清了清嗓子，准备打破这僵局。其实，有些想法，早就经过他深思熟虑了，只是他不想喧宾夺主，毕竟他跟这个家庭才刚刚建立了联系，不想太唐突。但是，事情却和他料想的一样，僵在这里。他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目光停留在木讷的林海波和脑袋高速运转的曼琳身上，说道：“海波，曼琳，我是海涛多年的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只是我毕业后就出国了，一直就读于国外，可能，你们都不记得我了。”
　　江政生顿了顿，见曼琳还算安静。
　　“我现在主攻心理学，是一名心理医生，在周围几个城市，开了几家诊所，也算是创出了名气，有些名堂了，经济上，可以说小有资产。你们看，我有这么个想法，我想，小牧呢，先由我们家照顾一段时间，不知道，你们——”
　　“同意，同意------”曼琳终究沉不住气，激动地站起来，着急地插话。看大家一下子都把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登时反应过来，自己反应过激了，尴尬地笑笑，给自己解围道：“我，我的意思是------你看，这小牧，这小牧不是最喜欢你么，这也算是有缘分啊，啊？呵呵------”见大家没有人接腔，投来的目光并不友善，甚至有些鄙视的含义，自己撇了撇嘴，讪讪地坐下来，迁怒地踢了踢一旁的林海波，才罢休。
　　江政生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禁想到，小牧这孩子要是真的到了曼琳手里，还真不一定会什么样呢，想到这里，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江政生看着涨红了脸的林海波，继续说道：“我当然还是尊重你们的意见，我是这样想的，经济条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就小牧面前的状况来看，她的确需要一定的心理治疗，而我呢，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无论在诊所，还是在家里，都可以随时给她治疗疏导，同她沟通，而且，我认为小牧不能从此封闭下去，她还得过以前的生活，还要继续上学，从医生的角度来看，我不建议她改变现有的生活环境。那样，不利于孩子的恢复。”
　　“雅欣妈妈，”江政生把目光转向她，“我知道你和雅欣，都心疼小牧，舍不得她，你们随时随地都可以去看她，同时监督小牧在我那儿的生活环境与状况，我在镇上也安置了一所房子，如果小牧喜欢这个环境，想在这个家庭里待下去，那么，我想，能够正式收养她，毕竟，我是真心地喜欢疼爱这个孩子，”江政生把目光投向林海波，“请相信我的诚意，如果她有自己的想法，等她度过了这段艰难时期，心态转好了，我会尊重她的选择，你们大家看怎么样？”
　　屋子里没人吭声，一时间，大家各怀揣着复杂的心思，消化分析着信息，江政生淡然地坐在一旁，等待着结果。
　　“江伯伯，我真的可以随时去看小牧吗？”雅欣仰着头，第一个提出疑问。但已经可以听出她的倾向。
　　“当然啊，随时随地，也可以像以前一样，和小牧住一个房间，说一整晚的悄悄话，让江妈妈给你们做好多好吃的，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江伯伯答应你，一定让小牧快乐起来。”
　　“嗯。”雅欣重重地庄重的点着头，用她自己的方式，表示着小小的支持。
　　徐妈妈则微笑地看着他们，微微颔首。虽说是血脉相连，看现在的情形是指望不上了。能暂时让小牧有个安稳的家，这是再好不过了。其实，从一直以来林海波和张曼琳的表现来看，即使江政生也不出面，不提出这个想法，自己也无论如何不能让小牧跟着她叔叔走的。到了他们家，孩子不一定怎么受气呢，不要说雅欣不答应，自己的良心，也过不去，心疼得紧。徐家条件虽不太好，可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和雅欣打打闹闹的，总好过看人家脸色过日子要好。小牧也不见得愿意跟他叔叔去。可如今，江政生提出要带小牧走，这是徐妈妈始料不及的，但这个建议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江家的财力不必说，最让徐妈妈动心的是江政生是如今最能帮助小牧的人，只要能从新让这孩子说话，那是最功德无量的事了，一个十岁的孩子，突然间不会说话了，那是多么残忍啊！失去了家庭，至少让她有个正常人的生活吧！佛祖慈悲啊，别让孩子再遭罪了呀！
　　这回曼琳倒是没敢太露骨，她用脚不着痕迹地碰了碰林海波，催着他表态，希望他能明白她的意思，不要错失这个机会。
　　林海波却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儿，张曼琳急得火燎了一般，奈何使了好几次颜色，这呆子愣是看不见。她故意的咳了一声，没动静，又咳了两声，还是没动静，一旁的姓徐的都抬眼看了看她，这呆子平时屁能耐没有，这时候装傻倒是有点本事。
　　“领走吧，”林海波红了眼圈儿，终于吭声道。“在您那里，总好过跟着我这个窝囊废。江先生，”他打进屋以来第一次抬起头，直视着他哥哥这个好朋友，眼底闪着点点的泪光。太久了，他记不起哥哥有这么一个仗义的朋友了。也许，过去他也从未关心过。事情到了这一步，他都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庆幸。小牧跟着他，以曼琳的性子，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自己又无能为力，帮不上小牧什么，难不成让小牧跟着自己一起受罪？可是，小牧就这样寄养在别人家里，自己又觉得心疼与无奈，终归是对不起死去的哥哥。好在看着这个江政生，还算是值得托付的人。“我……我谢谢您了……孩子就托付给您这个大恩人了！你就当是为了死去的海涛吧！”说完，他闭上眼睛，无力，又无助。眼泪，在他粗糙的脸上纵横着。
　　一旁的张曼琳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管他这些人怎么看她，反正以后也见不着面，甩掉了那个小包袱才是正事，想到这儿，张曼琳得意的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