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言乱浮生》初冬初十

13、第 13 章

　　领头的少年名叫王浩，在附近实验中学上高二，家境一般，父母忙着工作挣钱，对他少有管束，成绩不上不下，整日蒙混，养成了一个游手好闲，不思上进的小无赖。

　　谢青颜见到他们的时候，正在整理垃圾堆。

　　几个少年见她浑身灰扑扑，满脸大汗，水滴沿着那条扭曲的疤痕滑落，不由怔了怔。

　　“你们来啦，等我一下哈，等这些被收走就行了。”她抬袖擦了擦额头水珠，笑着对他们说。

　　王浩慌忙急着摆手，“不急，不急，我们等着就是，那……那个，我们刚才……帮你问过一家，你，你要不要去看看？”

　　他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真的吗？太谢谢你们了！在哪个位置，房租贵不贵？”

　　“呃……你等下去了就知道了。”

　　“好！真是太谢谢你们了，来，坐一下。”拍了拍马路牙子，她率先坐下。

　　几个少年不经意地往后退缩。

　　她没有介意转过头，依旧笑容浅浅地自顾说道，“我希望，你们从今往后别再做昨晚那种事情，好好努力学习，免得像我这样，大好人生，毁于一旦，人总是感叹命运，可是，命是自己的，运气也由自己把握，这一切都脱离不了本身的掌控，何必怨天尤人。”

　　“那……坐牢是什么样的？”

　　“那是活着比死难受千百万倍的地方，生命在那里，毫无意义。

　　你就像一部机器，如果硬件够好，撑到出狱已是万幸，若是判个十年二十年的，那些人，自残，自杀，精神失常屡见不鲜，谁也不喜欢铁窗外干净明朗的天空，因为这只会显得里面更加悲惨，一失足成千古恨，更何况男监，你们自己可以想象。”她表情平静，语气却冷冰冰。

　　少年们被她这阴森寒冷的话吓得打了个寒噤，不再吭声，寒从脚起，万一真被抓进去……。

　　远离喧嚣地带，这是一处花园小区，鸟语花香，绿意葱葱，旁边一处宽阔地带是一处游乐场。

　　谢青颜疑惑地看向王浩，“就是这里面？”

　　王浩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少年心里拼命叫苦。

　　“我们还是走吧，这里面的房子我租不起。”

　　“不不……你租得起，有一间房，很便宜，房东说，五百块一月就行。”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房东的？”见他支支吾吾，疑惑顿生。

　　“那个……”少年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她，他不知道那个警察跟她的关系，把人骗到这里来，也不知是对是错，他说她没地方住，一个人刚出来没多久，没有亲戚，很可怜，他愿意提供一个住所给她。

　　“老大，他是你亲戚啊！”旁边的小弟急忙接过话茬提醒。

　　“是，对，对！亲戚……哈哈。”

　　谢青颜半信半疑，也不欲为难他们，人家帮忙给你找房子，她还做出咄咄逼人的姿态，似乎说不过去。

　　“那我们先上去看看吧。”

　　“好，我这就打电话给房东。”说完就拿出手机拨号。

　　“喂，是，我们到了。”

　　“十二楼？好的，这就上去。”

　　谢青颜蹙起眉头，看着少年心虚地捂着手机，感觉有些怪异，很快又释然地暗自嘲笑，自己一个坐过牢的人，竟然还担心被一群少年卖了。

　　监狱六年，她没坐过电梯，初入这狭小幽闭的空间，心底一股恐惧，顿然而生，呼吸□□，仿佛又回到了了无生息的黑暗空间。

　　“叮！”电梯停在十二楼，少年们鱼贯而出，见她两眼空洞，面色发白，不禁你看我，我看你。

　　梁浮生懒散地靠在门边，一颗心不上不下，担忧她知道房东是他的时候，转身离去，从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心里一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歉疚，怜悯，还是其他。

　　几个少年的身影停在电梯门口，却迟迟没有走过来，难道是她知道了？

　　长腿立即迈步朝电梯那边走去，插在口袋里的手，紧紧地握了又握，“怎么了？”

　　电梯角落，身形瘦弱的她正缩成一团，双臂环紧，头埋进双膝，全身瑟瑟发抖，几个少年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从刚才一只就这样。”王浩一手揽住电梯门，一边向他解释，瞪大了眼睛，他觉得自己第一次打劫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害怕过。

　　“谢青颜？”他轻手轻脚地进入电梯，慢慢蹲下身，尝试着叫了一声。

　　见她没反应，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却引来她更加颤抖。

　　电梯里面也不能长久呆人，他只好揽过她的腰身，不顾对方挣扎，毅然抱出了电梯。

　　“你们先回去吧，昨晚的事，我不计较，以后定期去你们学校检查你们学习情况，再有昨晚那样的事发生…….”他并不想多说，手里的人，轻得他感受不到一丁点重量，揪着他胸前的衣服，双眼紧闭，脸白如纸。

　　“是！”少年们立正敬了一个礼，巴不得赶紧溜人。

　　天气炎热，他早已将室内的空调打开，不热也不凉，温度适宜，宽敞的客厅内陈设整齐，实而精致，自然随意，休闲简洁犹如主人的性格。

　　他已无意再去留意自己精心布置的这一切是否有所不妥，想放她在沙发上，她却紧紧靠在他胸前抱住不放，口中细细啜泣出声。

　　她身上有一股汗水的味道，不臭但也不是很好闻，梁浮生一时觉得头大如牛，捉住她肩膀连唤了几声，对方都没反应，仿佛两个世界的人，据他于门外。

　　良久过后，他终于妥协，小心翼翼抱住她，轻轻拍哄，耳根似在火烧。

　　第二日，晨曦初现，鸟语阵阵，很久没有这么好眠过，谢青颜迷迷蒙蒙睁开眼，乳白色天花板，一盏圆形吊灯，可以清晰看见上面精美的花纹，眨了眨眼，这里是天堂吗？

　　手中丝滑那么真实，带着阳光与清新的味道。

　　明明记得是跟着那几个孩子去看房子的，然后……进了电梯……后来好像有个温暖的胸膛。

　　她坐起身，衣服没变，灰扑扑的，与这房间的精致相比，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干净的床铺被她睡得皱巴巴。

　　阳光透过玻璃纱窗洒进，一阵微风吹起，纱帘飘飘，阳台内一张摇椅，一张茶几，可见主人是一个悠闲又颇为讲究的人。

　　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像个私闯别人豪宅的小贼，慌慌忙忙下床，小心翼翼地整理好床铺，无心再欣赏室内的精致，迅速朝门口走去。

　　人还没到门口，被人从外面打开，“梁警官？”

　　她睁大了双眼，表情不可思议。

　　后者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波澜不惊地懒散模样，隐隐可见，眼底一阵青影，“早啊！”

　　“怎么是你？这里是……？”

　　“这里是我家，我就是那个房东，就是这间房在招租，原先这里住着王浩那小子的表哥，他刚搬走没几天，让我租出去，没想到，王浩带来的人，是你。”他脸色不变，一口气说完，气不喘，脸不红，只有他自己清楚，一颗心，没有规律地忐忑着。

　　谢青颜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很反感他这副吊儿郎当的味道，口气也自然而然地冷了下来，带着生疏，“不好意思，这房子，我住不起。”

　　“你不是在找房子？害你没工作没地方住，我们也有一部分责任，何况这房子也要收你五百一月的租金。”

　　“梁警官，你不嫌亏么？即便我在里面呆了六年，也是知道，这样的房子，租金远远不值这个数。”她嗤笑嘲讽，毫不留情地戳穿。

　　梁浮生蓦地转过身，毫不介意地摆摆手，“随便你租不租，反正租给别人也是这个价，先过来吃早餐吧。”

　　“昨天是你抱我进来的？”她想起了那个温暖的怀抱，突然问出声。

　　颀长的身躯一顿，背对着她，琥珀色深了几层，随后慢悠悠地，理所当然，“那几个小子被你吓到了，何况是电梯里，难道我还有其他法子？”

　　怔忡了一瞬，一股说不清的失落涌上心头。

　　墙上的指针已指向九点，谢青颜猛地想起还要上班，径直绕过前面高大身影向门口走去，口里飞速说着，“我还要上班，就先走了，昨天…….谢谢，房子，我自己再去找。”

　　她在门边找到自己的鞋子换上，一双破旧凉拖，该呆在与它协调的地方。

　　梁浮生身形再次呆滞，从来没有人不领他的情，见她急着往外走，伸出长臂横拦，

　　“你真不租？”从上往下凝睇。

　　“谢谢好意。”她挥开横档在面前的手臂，直接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