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言乱浮生》初冬初十

14、第 14 章

　　谢青颜很少发怒，可身后这块牛皮糖怎么甩也甩不掉，害得她大街小巷乱窜一通，居然迷路了。

　　实在忍无可忍，蓦地转过身，双眼几乎喷火，濒临爆发边缘，又突然吞了口气，似笑非笑，“梁警官，这是什么意思？”语气带着一丝凌厉几分尖锐。

　　那人背对阳光，她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他嘴唇似蠕动了几下，模糊的话语被呼啸而过的公共汽车声淹没。

　　“你说什么？”她的眼里，怒火沸腾，就这么狠狠瞪着他。
　　“我是去超市买东西的。”他平平淡淡地说道，伸出手，指着她背后一家大型超市。
　　“……”
　　转过身，一条巨大的横幅挂在门口，上面写着打折促销等字眼。

　　深呼吸，深呼吸，吸气，呼气，她真的很久都没有这么窝火过，即使在里面遭遇别人的踩踏，也只有默然。

　　梁浮生绕过她，复又停下，侧首斜看着她询问，“你真不考虑那房子？”
　　“梁警官就不怕女友吃醋？虽然你是一个警察，我可是一个刚出狱没多久的劳改犯呢，就不担心我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来？还是说，梁警官是为了工作行便利，就近监督。”

　　看着眼前皮笑肉不笑的女子，话语尖锐，她将自己隔在人墙外，鄙夷地嘲笑他，嘲笑大众。

　　这种嘲弄，这语气，像是刺猬，竖起一根根锋刃，在此刻显露无遗，凉薄如斯。

　　略带沧桑的脸庞，一半美好，一半丑陋，路人见状，眼神闪躲。

　　一位妇女抱着孩子从旁边经过，三四岁，已懂得美丑之分，手指刮着粉颊，“羞羞，丑丑。”

　　“小孩子，别乱说！”少妇拉下孩子的小手，故作生气，疾步走远。
　　他转过身，正面对着她，发现，她眉间的坚韧，是一种不服输，对世人的漠视，昂首挑衅，将哀伤隐藏。

　　他双手插进口袋，眯起眼，琥珀变成了褐色，无所谓的姿态，“我没有女朋友，那里现在是我一个人住，也没有……要监督你的意思，至于出格的事么？我不担心！”

　　谢青颜一愣，又言词尖锐地嗤笑，“没想到警察里也有这么自私薄情的。”
　　“什么意思？”浓眉微蹙，凤尾轻翘，羽翼一般的线条，褐色浓浓的疑惑不解。

　　她懒得再废话，别人的事情与她何干，毅然转身，寻找路牌。

　　“你看看这里.”尚未出疑惑中回过神，见她又转身打算离去，忙扯住对方衣袖，指着一面墙壁。
　　然后，不着痕迹地松开手。

　　谢青颜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眉头紧皱，好贵的房租。

　　“其实，我那房子，当初给王浩那小子的表哥住也是五百一月，你若是租的话，我可以帮你保密。”他看着地上排在一起的影子，两人的身影被阳光拖得很长很长，行人来来往往，踩过来，踩过去。
　　唇畔不经意地扬起，眸色蕴浅。

　　“为什么帮我？”
　　她抬眼询问过去，表情淡淡，像是看尽了沧桑，却看不透眼前这个人。

　　“不为什么，懒得再找其他人而已。”撇过眼，一语带过。

　　“请先带我回平安街。”这一刻，她收了刺，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屈从于现实。

　　谢青颜到环卫街道办的时候已是十一点，张主任难免有些面色不愉，心想这孩子也不打声招呼，就这么走了？

　　“小谢，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库房的钥匙被你带走了，其他人都没法取物料。”
　　“实在不好意思，我去找房子了，然后……。”她双手十指交叉，绞拧，站在那里，低着头，满脸地歉意。

　　“哟，这位是张主任，是吧？”赫然，一道清朗的男声，那么突凸雅致及时地插话进来。

　　张主任疑惑地看着这个突然从门口冒出来的年轻人，表情一愣，“我是。”

　　“来来，我们去那边说话。”年轻人热情地揽过他肩膀，一副哥俩好的姿态，拽着张主任去一旁说话。

　　不过一会儿，二人回过身，侧耳细辩，是张主任怅然地声音，“小谢为人勤恳踏实，心眼不错，人这一生谁能有个没犯错的时候，能改过自新，自然得多给机会。”

　　“是是，昨天这事儿都怪我，给您添麻烦了。”年轻人一改历来散漫倨傲自负，下巴都触到了胸口，认错态度良好。

　　“嗯，好了，小谢，打完卡快去工作吧，下班来补上请假条。”张主任很有领导气度地点点头，一个警察对自己低头哈腰，颇觉一解多年来憋闷在心中那股郁抑之气，他何尝不得时常在领导面前低三下气。

　　谢青颜疑惑地看了一眼梁浮生，那人低垂的眼帘随即掀开，琥珀色却精准地对上她的双眸，俏皮地眨了眨，在斑斓的光线里大放溢彩。

　　周末大街主干道上车辆稀少，却也不少行人打着太阳伞出门逛街，艳阳似火，没有尽头，无声无息地炙热着这片土地。
　　空气里多是燥热的气息，就连脚底也是滚烫，远处树上，蝉鸣不休，仿佛这个世界仅有的动物种类。

　　梁浮生无所事事，东游西荡地远远跟在谢青颜后面，无视周围身穿凉薄美眉投来的爱慕眼光，心底不停嘀咕，大热天出来受罪，你该回去的，可是双脚却不由自主。

　　谢青颜抹去额头的汗水，喉咙干涩，虽然她已答应租下那间房，手头的钱也不多，租金押金一交，所剩无几，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去探望华姐。
　　放下手里的扫帚，抬头望着明媚的天空，双颊灼热似火烧，眼角不经意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怎么还没走？

　　彼时，梁浮生正在接一个电话，并没有留意到已然被发觉，挂掉电话，依然煞有其事地蹲在某个角落偷窥，咦？人去哪儿了？

　　突然，后背被不知名的物体挨了两下，他不在意的伸出手挥了挥，依旧没有回头，脑袋晃来晃去，在寻找着什么。

　　“你、在、找、我、吗？”阴恻恻地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让人不寒而栗。
　　某人本就做贼心虚，忽地“啊”了一声，吓得坐到了地上。
　　谢青颜愣了愣，然后，放声大笑，笑得那般恣意开怀，直不起腰来。
　　与平日里的微笑截然不同，这是真正放松，欢快的笑容，感染了瘫坐在地上的那人，半边美色，惹得半夏开花，半边伤痕，阳光躲进云层。

　　“梁警官，你没被烤熟吧？”她抬手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打着趣。
　　地上的人猛然回神，红着脸，摸摸发烫的屁股，眼神游移，无声笑着附和，“就快了！。”

　　路人纷纷侧目，眼神怪异地看向这对组合。

　　“说吧，还有啥事？”她表情一晒，心中已有猜测。

　　树荫下，阳光透过枝头洒下点点光辉，梁浮生背靠树木，恢复一惯的慵懒，凤目微阖，漫不经心，“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搬过去？我好收拾收拾，看你在忙，就没去打扰。”

　　她不禁哑然，虽然已经猜到，可，有必要，他要鬼鬼祟祟的么？

　　“今天吧。”她已经跟张主任说过找到房子了，库房的钥匙，下班得交回给他。

　　“那我等你吧，帮你拿东西，从这儿过去也有一段距离。”他掀开眼皮，淡淡地微笑，凤尾轻轻扬起。

　　谢青颜吞了吞口水，喉咙干得发痒，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不必了，我已经认得路，梁警官该干啥，干啥去。”

　　梁浮生扬了扬眉，看着她眼里露出的疏离，没有说什么，只是越过她，丢下一句，“等一下。”直接朝对面的小商店走去。

　　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瓶矿泉水，两袋面包。

　　“喏，请你的，那二十块钱，别找我要了。”他递过来一瓶水，一袋面包，语气平淡。

　　她也不客气，伸手夺过，不要就不要，反正自己兜里的钱要节约着用，撕开袋子，开始狼吞虎咽，一点也不矜持。

　　身旁的人看得却有些瞠目结舌，同样地滴水未进，吞着口水，腹部不争气地咕噜咕噜起来，慢条斯理地撕开包装袋，一口口细嚼，不见齿缝。

　　谢青颜眼角瞄了瞄，一眼便知，娇惯出来的孩子，多么讲究。

　　“我的东西很少，就一个袋子而已，梁警官还是该去哪儿去哪儿，下了班，我自己会带着前过去，请把合约准备好。”冷冷丢下一句话，她喝了一口水，重新拿起工具，走向骄阳热烈处。

　　梁浮生呆了呆，忽然觉得，面包已失去了原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