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荒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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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就这么死去，我想，可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吧。人的死亡，应该是一种了无牵挂的解脱，不论这世界上还有你的亲友在，还有你未完成的事业在，面对死亡的时候，这些都不能成为你的牵挂了。这一辈子和太多的人有着或深或浅的羁绊，有一生也没跨过去的坎儿，也有很轻易就得到的东西，但是在死神面前，所有的爱情亲情友情，所有的好坏美丑都显得那么渺小。就算带着强烈的眷恋死去，一碗孟婆汤也不会让你再对此生有任何留恋。
就让我们，为自己死一次吧。这是唯一的，也是永恒的，我们自己可以掌控的选择。
“唐迹，唐迹，醒醒。”我被一阵冰冷的触感换回了些许意识。一个好听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是谁呢？我很费力地想，但是想不出来。
另外一个熟悉的男声响了起来：“她的大脑似乎受过强烈的刺激，而且流了好多血。”
“是谁做的？”好听的女声十分愤怒。
男的没说话，安静了一会儿说：“我闻到有皇族吸血鬼的气味，还有另一个人类的气味。”
“什么人类这么大胆，居然敢跟皇族呆在一起？”
“吸血鬼杀手。他已经变成傀儡了。还记得吗，就是我们上次追捕的那一队。”
“是他们？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把她抬回去吧，救人要紧。我想久歌已经看到了，她也许也正在赶过来。”
“我来背她？”
“我来吧，你跟在我们后面保护她。”
一双强有力的手将我拦腰抱起，然后放在他坚硬冰冷的背上，我打了个寒战。
“冷……”我含糊不清地说。
“醒了？！”女声有些惊喜地说。
“唐迹？”男吸血鬼试探着问。
“明熙，染秋……”我下意识地说。
“你听得到我们？”明熙的声音显得很开心。
“荒火，”我攀住明熙的肩膀，有气无力地说，“我看见他了，但是有人……把他带走了，去……去追他……”
染秋把手放在我背上，轻轻说：“我们会的，但是你现在必须回去治伤，好吗？”
明熙对我说：“别担心，我们先回去吧。”
说罢，我便听到了耳边呼呼的风声，但在明熙的背上却一点也不感到颠簸，很平稳。
很快我们就回来了，正碰上久歌准备走，她看见我们回来连忙迎了上来，说：“我正准备去救她。谢谢你们。”
“别客气了。”明熙说。
久歌说：“我已经告诉归年了，他在楼上都准备好了，把唐迹抬上去吧。”
“告诉云一了吗？”染秋问。
久歌摇摇头：“还没有。我想不要告诉他了，唐迹不会想让他知道的。”
我虽然紧闭着双眼，但是意识仍是清晰的，听到久歌的话，我微微勾了嘴角。有时候，她真的比云一还了解我。
我很快被送回了房间，归年在那里等着。他们把我放在床上，我感觉到我的血正在染红床单，背后一片潮湿，黏糊糊的难受。肌肤触到硬硬的床板，激起了身体灼热而强烈的痛感，我微微抽着气，尽量压制住呻吟，但细心的归年还是发觉了，他立马给我打了止痛针，我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我需要你们有一个人吸她的血。”归年沉稳地对明熙和染秋说。
“为什么？”虽然我看不见，但是从他们的语气中听得出他们很惊讶。
“她体内的瘀伤很重，我需要你们的毒液将淤血逼出来。”
沉默。应该的，虽然是半血族，但他们做得到的事情是闻见人类的气味不会有欲望，但是不知道当他们尝到血的味道的时候还能不能控制住。
“我来吧。”终于，染秋自告奋勇地说。我能明白她做出这样的决定有多挣扎。
我听见她走过来的声音，明熙帮助她使我坐起来，倚在染秋的怀里。染秋小声对我说：“唐迹，你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我相信你。”我费力地回道。
我感觉到她的气息滑过我的脖子，她冰凉的嘴唇触碰到我的皮肤，突然的凉意让我打了一个激灵。她微微张开嘴，猛地咬住了我，我感觉到她尖利的牙齿插入我的血管，一阵猛烈的刺痛，宛如一块尖锐的玻璃刺穿了我的身体。我疼得一下子睁大了双。，我很害怕，我想喊出来，可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喊不出一个字。
颈部动脉处的刺痛感覆盖了身体其他部位的疼痛，好像有一个人拿着一把电钻要钻透我的脖颈。我的身体一会儿如同掉进冰窖般的冷，一会儿又像放在火上烤似的热，身体内似乎有什么腥甜粘稠的东西在往上涌，涌进我的嘴里，我一下子全吐在了地上，地上一滩黑红色的液体，都是我的血。我一下子觉得神清气爽了好多。
染秋松开我，擦擦嘴角，伏在我耳边喃喃道：“对不起。”我看见一边立着的三个人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染秋才不会失控，我知道的。
“你是为我好，不用道歉。”我已经好了一些，最起码能睁开眼睛了，但还是感觉四肢无力。
归年一边在忙碌着，一边说：“久歌，帮忙。”
“知道了。”
他拿出一瓶药膏和一块棉纱交给久歌说：“我是男人，不太方便，麻烦你把药膏擦在唐迹所有有瘀伤的地方，如果有伤口，涂上跌打散之后再用棉纱包起来。”
久歌接过这些，回答：“好的。你放心吧。”
“你们都跟我出去吧，我们要保持这儿的空气流通。”
我趴在床上，久歌把我的衣服掀起一半，她光滑柔嫩的手涂着药膏在我的腰间摩挲，不重也不轻，我舒服得就快睡着了。
“为什么要去追荒火？”她冷不丁地问我，驱走了我的睡意。
“没有事情，想问他当年走掉是怎么回事。”我有气无力地说道。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我本来还想多享受一会儿的。久歌盯着我的脑袋，像盯着我的脸。她平静地说：“你瞒不过我的。”
“……”
“他已经变成了即墨氏的奴隶，他是吸血鬼的傀儡，就算他对你的事知道些什么，你觉得可信吗？”久歌说。
“我有分寸。”
“那就好，”她随即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地说，“其实我也舍不得他。”
“我们不要让云一知道。”
“我不告诉他。”
“我……其实，荒火的确对我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我故意遮掩道。
“你信他说的吗？”久歌明明很紧张，但还是故作镇定。
“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说，“我想相信，但是我不愿意。而且他不像是在骗我。”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嗯，但是当我真正要面对它的时候，我似乎又想远离它。这是一种和‘近乡情怯’很类似的情绪，离真相越近，我就越是想逃。”也许我确实有独当一面的本事，但是我也不否认我性子中也有懦弱的一面，尤其是在遇到痛苦和失败的时候，我总是在逃避，不愿意接触到和让我痛苦让我失败的事情有关的一切。我总是走到离它们远远的地方去，一个人慢慢地舔舐自己的伤口。在这个时候，放纵总是最有效的解药。
云一说这是因为我太骄傲的缘故。因为我是一个骄傲的人，所以就算我的生活出现了什么变故，我也只允许自己去接受去处理去决定，就连别人的帮助我都是不能容忍的，我觉得这是对我的嘲讽。就算是向命运屈服，也要骄傲地屈服。
“即墨氏四殿下……”久歌低语。
又听到了这个名字，我不禁浑身一阵战栗，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又停顿了下来。
久歌抱歉地说：“对不起。”
“你会怎么做？”她继续问道。
“什么意思？”
“当你知道真相以后，你会怎么做？”
怎么和云一担心同样的问题。这两个人对我就那么没信心吗？我轻轻笑了一声，回答：“那不是我能决定的。”
“谁能？”她似乎对我的回答充满期待。确实，好像这只有我能决定，没有人能帮我。
但是我决定开个冷笑话：“以后的我。”
久歌笑了：“开玩笑呢，还是说真的？”
“你觉得呢？”我故作正经地说。突然，她碰到了我的瘀伤，我痛得叫了一声。“轻……点！”
久歌一脸的惊慌失措，结结巴巴地说：“噢，抱歉……抱歉……你……你疼吗？”
“唔……没关系……不会比云一的拳头打在我身上疼。”其实更疼。我只是不想让她担心。她总是嘴上不说，但是心里的负担比谁都重，哪怕是一件小事都能让她记挂很久。
我忍着痛让她帮我绑好最后一块纱布。“好了。”
“嗯？”我正试图用睡觉的方式来将减少疼痛，而且我已经进入了半睡眠状态。
“包扎完了，你好好休息吧。”她放下我衣服的下襟，给我盖好被子，顺便开玩笑地拍了拍我的后背。可是这一举动是极具危险性的，因为我立马就尖叫起来了，把久歌吓了一跳。
她十分紧张地问：“又弄疼你了吗？”
我坏笑了起来：“没有疼到要尖叫的地步。”
她点着我的鼻子，故作生气地说：“你和你哥哥一样，一天到晚没个正经！”她看着我笑得发颤的后背，不禁也轻笑出声了，过了一会儿又说：“我走啦。”
“等一下。”我拉住她的胳膊。一直在困扰我的问题几乎冲口而出。
“怎么？想让我再给你添几道疤？”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被我拉着，顺着我坐在床边上。
我要不要说呢？刚刚还很坚定的，现在又犹豫了。我快恨死我自己了！但是，久歌她理解我，所以就算跟她说了，也不会怎么样吧？我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来了。
“我想了很久了，我觉得我只能跟你说。久歌，你告诉我，吸血鬼真的就那么令人憎恶，真的一定要死吗？”对于云一，这个问题很复杂，我根本就没有勇气说，但是久歌不一样，我可以没有什么顾忌地对她说任何话。
久歌吃了一惊。诚然，作为吸血鬼杀手，说出这样的话绝对是犯了大忌，但是我还是真的说出来了，必须说出来。幸好她是久歌，否则我会给憋疯的。
“比如……半血族嘛，他们是好人，是不是？如果没有明熙和染秋，可能今天等你到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吧？吸血只是一种生存方式，狼还吃羊呢……”
“我该怎么说呢？这是本性？还是善良？”
本性？我听不懂。“我不是……”
“别说了……”她抬起一只手来，我只能看见她残缺的脸。她紧紧咬着嘴唇，突然迸发出一声苦笑，悲哀地说道：“你看起来是那么热情那么明朗的一个人，但连云一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你的心是多么的冷。当年你父母被吸血鬼所杀，我相信你当时是痛恨吸血鬼的，你是感到痛不欲生的，可这种火一样的愤怒根本无法抵御你内心的冰冷。如果要说你会对谁产生从心底起的悲悯和爱惜，那个人绝不会是我，也不会是云一，也不会是归年流风和师傅。”
“我没有！”我反驳道。
“没有吗？”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抽出一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我不想活了。”
“你疯了！”
她收起匕首，苦笑着对我摇了摇头。“你看，你的无动于衷已经暴露了你的冷漠。倘若这世界上有一个人能让你珍惜，你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表现。”
“你……”我并没有对她的话感到愤怒，也没有觉得委屈。而且当我想驳斥她的时候，我的喉咙像堵着一块石头，使我蹦不出一个字。
“同样的道理，倘若你真心把我们当做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你根本不会问出这个问题。哪怕你真的是对吸血鬼心存怜悯也好，你也不会对我们问出这个问题。云一的害怕已经成为现实了，你早就成为第二个荒火了。不，应该是荒火成了第二个唐迹，只不过他用离开的形式宣告他在血杀一的终结，而你的貌合神离才是最让人伤心的。”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谁也挡不住。唐迹，你这么骄傲倔强的一个人，也免不了屈服。”
说完，她用奇怪的悲凉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手臂从我的手中挣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久歌的话让我觉得我自己变成了一个透明的人，我无法再遮掩起一些东西。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索性就完全展开吧，那样还来得轻松自在。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荒火（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