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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血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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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儿,怎么样?在阿姨家没给人家添麻烦吧?”小曼给楚念南打了个电话。
“当然没有,你女儿我是谁啊?我和乐乐现在在外面玩儿呢,乐乐一句话,大曾叔叔就变他家的苦力了,又是修浴缸,又是修灯,还得洗衣服~”
“能当苦力你大曾叔叔还巴不得!”
“老爸,我今天回家还是直接回学校?”楚念南教小孩就一个原则——实话实说,他有什么事情小曼都了解,所以对于自己这位父亲的多年痴恋一朝得偿也知道。她可不想回去做电灯泡~
“当然是回家来,你罗阿姨和小成哥哥也会到咱家去认个门。正好你们见见。”
难得的星期六能休息,杨震陪着季洁在商场里转悠。老爷子要过寿了,就有很多东西需要添置,最起码一身新衣服是不能少的吧?所以,杨震也一脸幸福地甘心做驮夫,同时在每一次付钱的时候和季洁展开激烈的“争夺战”。最终,技高一筹脸厚一倍的杨震顺利胜出,五次里付了四次。
最后,季洁也懒得跟这人较真儿了,再较真儿反正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而且到了这个关系分得那么清楚也没必要。她拐进一家男装店,慢慢看着。
“这位太太帮您老公挑衣服吗?不知道想要什么类型的?”导购小姐迎上来问道。
“哦,我们自己先看看。”季洁笑着说,没有纠正导购小姐的称呼,杨震得意地跟偷吃了鱼儿的猫咪一样。
“杨震,这件、这件,还有这个,去试一下。”季洁挑了几件上衣让杨震试穿。不同于杨震以往自己买的那些耐脏耐磨的深色衬衫,这几件衬衫和T恤都是浅色系的,也比较收身,穿上人会显得年轻一些,不过肯定是不适合抓犯人的一线警员穿。但是现在杨震也早就不用跑外勤了,前几年是没心思收拾,他也没给自己添置什么衣物。季洁决定为了提升杨震的穿衣品味,她将会包揽对方未来五十年的衣物购置工作。
“挺不错的,穿上这些衣服更像小白脸儿了啊~”季洁打趣道。
“你再这么说我可就勾搭富婆儿去了啊。”杨震也想起了几年前一起办过的万美菱自杀嫁祸案,笑道。
季洁一甩头发:“勾搭去吧,就怕人家还瞧不上你,最后啊,还得我接收。”说着,转身去付账了。
杨震又要故技重施,季洁指着他说到:“想好了啊,你付钱就成了你自己买的,我付钱就是我送你的。想好性质再做决定。”
杨震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成,今儿就傍上你这个‘富婆’了!”
“两位的感情真好啊。”收银小姐羡慕地说到,将包装好的衣服递给杨震,“您拿好,欢迎下次光临。”
楚念南坐在床边,赤着上身。红槿还在睡,早晨她强撑着要起来去开店,被楚念南制止了。让她安心睡觉,他下去开了门,和已经熟悉的服务生、大厨们说了一声,叫一个老成持重的女服务员代为收钱,看着店里有条不紊地继续着日常工作,又上去守着红槿。
“醒了?”他俯下【身,脸上带着笑。
她的目光略过他的脸,却看到他身上那些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疤痕。伸手抚了上去。“这些年……”她哽咽了,不需要问也知道,他的生活应该是多么的危险。
握住她的手在唇边亲吻着,楚念南模模糊糊地说到:“我命大,而且尘缘未了,阎王爷不收我。”他亲吻她手上的硬茧,抚摸她脸上由于常年操劳而过早衰老形成的皱纹。
“你看,我已经这么老了……”她苦涩地笑,笑得他的心里也很痛。红槿,才不到三十五岁啊!
“说什么傻话。”他用最直接的行为印证了自己未曾变过的心意,俯身亲吻。
家属院季洁父亲家。
“爸,阿姨,这是杨震。杨震,这是我爸、张姨和菲菲。”季洁向父亲季卫国、继母和异父异母的妹妹介绍杨震。
杨震略有些局促地问了好,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捧着一方砚台递给季卫国,“叔叔您好,头一次上门,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好好,好孩子,坐吧坐吧,都是自己人,不要这么拘束,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啊。”季父笑得见牙不见眼,不容易啊,小洁终于找到真正要一生相守的人了。虽然小洁和小然没有埋怨过他,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父亲,对于两个亲生女儿,他付出的远没有对菲菲那样多。所幸老天爷对他还足够垂青,小洁和小然在成熟之后还认他这个父亲,而且都很孝顺。
“大姐,这个大姐夫也挺不错的,就是稍微矮了点儿。”挤在厨房里和季洁说闲话的菲菲啃着苹果说到。
季洁笑笑,没说话。
“什么时候我也能找到自己喜欢、也喜欢我的人就好了。”菲菲扔掉苹果核,略带怅然的说到。她比季洁姐妹俩小十岁,现在才二十出头。
“只要你肯去找,肯去等待,肯去付出,不愁找不到的。”季洁诚恳地说到,这也算是她这三十几年人生的心得吧。
“……我们这些老人家也得学一些英语,要不人家外国友人来问路我们都不知道人家说的啥!就是这个人老了,记忆力下降得厉害。”季父爽朗地笑着说。
“爸,你们那时候上高中学的不就是英语吗?怎么,都还回去了?”季洁端着一盘水果出来,打趣到。
“那时候文【化【大【革【命闹得多凶啊,谁好好在学校里学习呀?老师都被打倒了,我们成天就忙着串联。再说了,你爸我高中没上完就下乡了,英语就记得个ABC、hello了。”季父感慨地说。
“哦,对了,爸,你们一起下放到云南的人里面有没有姓楚的?”季洁递给杨震一个苹果,问道。
“楚?我认识的没有。怎么了,怎么这么问?”季父想了想,摇摇头。
“没什么,帮个朋友问问。对了,爸,你们那一届从北京去云南的知青后来还有联系吗?”
“有啊,我们后来还有个同学会,不是还带你去过吗?小洁,怎么你今儿个净问这个,你哪个朋友和我们这届知青有关系啊?”
“我们组新来的同事,叫楚念南,他生父是你们那一届的知青,回城后没有再管过他们母子,我就是打听一下。”
“念南……”季父陷入沉思之中,他的思绪飘到了二十六年前的那个秋天。
“我叫念南,季念南,我母亲希望你心中还有她,有你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那个倔强黑瘦的少年说。
“我不认识什么向桂芝,你这么小年纪偷跑出来父母会担心的,给你五十块钱快回家吧。”他小声而急促地说,生怕被人听到。他们派出所副所长今年要退休了,几个大队长都盯着那个位子呢,要是他被人传一点点捕风捉影的消息,他就与那位子无缘了。
“好,姓季的,你很好。”少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打落了他手里的钱,背着一床破被褥和丁丁咣咣的碗筷扭头就走。
“爸,爸,你怎么了!张姨,快拿爸的药来!”
季卫国的神智渐渐又恢复了清醒。他发现自己倒在沙发上,领口敞着,儿女妻子都围在他身边焦急地看着他。
“我没事。杨震,扶我坐起来。”老爷子就着杨震的手坐起身,看着季洁说:“把你那位新同事叫来吧,我有话对他说。”
“爸!”季洁满目震惊地叫了一声,她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自己的父亲自己知道,多情、优柔寡断,的确像是会做出“四处留情”这种事情的人啊!
“没事,我知道他父亲是谁,老同学了,你文叔有印象吗?他下乡的时候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楚离,当时和一个本地姑娘恋爱过。真是没想到啊竟然是他,一时太惊讶了。”季卫国说着蹩脚的谎话。“我带你们那个同事去养老院看看他爸,就算他爸有天大的错误,现在老了没人养他也该伸把手。”
季洁放下心来。那个文叔她的确有印象,有一个女儿早年参军去了哈尔滨,结果出事殉职了。夫人前几年过世了,老人就一个人住到了养老院去。如果他真的是楚念南的父亲,也许楚哥会看在老人现在晚景凄凉的份儿上父子相认?真要如此也挺好的。
杨震看了看季洁的神情,又看了看季父,想起了很多事情,但终究没有说话。
“楚哥,我父亲是68届下放云南的北京知青,他想见见你,你现在方便吗?”季洁拨通了电话,问道。
“季洁啊,我现在有点儿事儿,不方便过去。”楚念南在红姐餐厅二楼的洗手间里刮胡子,季洁那一句话让他心中一突。“是大曾告诉你的吧?不用麻烦伯父了,我知道要找的人是哪位,不过这些年我也放下了。现在红槿也找到了,我想过几天太平日子。”
“不是,楚哥,那个……”季洁沉吟一下,“他的女儿十年前去哈尔滨参军殉职了,太太前几年也过世了,现在就一个人住在养老院里,腿还受伤了,你看……”
“……罢了,等我一会儿,我去接了小曼一起过去。局里家属院九栋301对吧?一个小时后到。”
收了线,他漠然看着镜中人流血不止的下巴,狠狠按上伤处。
“老爸,怎么这么早就来接我啦?”小曼和乐乐在何燕华暂住的小区楼下的游乐场里玩得不亦乐乎,见到楚念南来接,还有点没尽兴。
“叫人。”楚念南抱起乐乐,指着带着扭捏和不好意思的红槿让小曼打招呼。
“欸!妈~”小曼叫得那个千回百转,搞得红槿又感动又不好意思。“这个肯定是小成哥哥吧,哥哥以后要罩着妹妹我啊!”
“没问题,我一直想有一个漂亮的妹妹呢!赶明儿跟哥去学校里走一圈,非羡慕死我那帮朋友不可!”小成晒得黑黑的,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显得很是阳光。
“成了,小曼,别贫了。我送乐乐上去,你们在车里等我,咱们去你季洁阿姨家。”楚念南上楼把孩子交给了大曾,面对这个兄弟,他的伪装完全卸下,脸色很难看。
“怎么了这是?”大曾让乐乐去客厅看电视,自己拉着楚念南走到房门外问道。
“他想见我,但还是不想认我。”他以为自己再不会因那人而愤怒,但很明显的,他错了。流在他血管里一脉相承的血液注定了他还是会在乎那人对他的态度。
“你爸?到底是谁啊?”
他摇了摇手,“别问了。如果没事则罢,如果有事,我可能又要调职了。你,你以后……算了,也不用我说。我走了。”他本要摆脱大曾多多照应季洁,然而一想根本无需如此,大曾自会如此做,便转身下楼,奔向自己的家人。有他们在,无相干的人怎能伤害到他?
“季伯父,您好您好,常听大曾提起您,你是他师父,可不就算我半个师父吗?小小心意,您收下吧。”楚念南坐在季家客厅里,自在地就像是常来常往的小辈儿。
如此坦荡的态度倒让季洁放下心来,但是心里又有些隐隐约约的失落。如果她真的有个这样的亲生哥哥,该有多好啊。
“季伯父,这是我太太和两个孩子。您过寿那天孩子们都得上学,来不了了,让他们提前给您道个贺。”两个孩子乖乖行礼,一人得了一个小红包。打发孩子和菲菲一边儿玩去,几个大人坐在客厅里说话。
“老文啊,住在东郊那个星光老人公寓。”季卫国说了这么一句,端起茶杯喝茶。
楚念南握着的手一紧,没有说话。红槿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放松下来。“那看您现在方便吗?陪我去一趟?”
“咳咳,行,没问题。”季卫国很吃惊,他没想到楚念南就坡滚驴,接的如此之好,瞒过了季洁和老伴儿,看杨震那副样子,也瞒过了杨震。
“那,咱们就先走吧?”楚念南站起身,看到季洁杨震不解的表情,淡淡一笑,“我们都得往前看不是?”
他看到季洁眼中的惶惶。大曾说过,季洁很崇拜这个做警【察的父亲,这也是她从警的原因之一。那么,他便不能打破她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