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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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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警官,我和你投缘,有些话藏在心里好多年了,现在说一说,我心里也痛快些。我父亲是音乐学院的教授,现在大概已经退休了。十八年前,我和父亲同事罗教授的女儿罗红槿出去玩,被人打晕了卖到了山里给人家做媳妇。好在我们两个被卖在一个村里,还算有个照应。红槿比我坚强,要带我跑,我们跑了一次被抓回来好一顿毒打,我怕了,不敢再跑了。红槿又跑了几次,每次抓回来都是被打、不给吃饭,可她还是坚持跑。一年以后,我们都怀孕了,村里人放松了对我们的看管,红槿拖着大肚子跑了出去,找到了警察,把我也救了出来。”
季洁静静听着,她知道,如今她所需要做的,就是倾听。
“后来我们才知道竟然把我们卖到了云南的山沟沟里面。我们俩那时候已经五六个月了,在当地派出所的安排下,准备生了孩子再回来。后来,红槿和救我们的警察好上了,本来说不走了,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她又执意要走,我们趁着那个警察去外地出任务上了火车,回了北京。”
“回来以后我们的父亲不让我们进门,一定要我们把孩子流了。我做不到,红槿也做不到。我们拖着大肚子在外面租了个房子住下,靠着给报纸杂志写稿子攒了些钱,把孩子生下来了,两个男孩儿。没坐完月子,红槿就出去打工,让我在家里看着孩子。她能吃苦,不到十年间开起一家饭馆儿,挣得钱总给我一部分。孩子大了我也去饭馆儿帮忙,我们本以为就这么过一辈子吧,可我将终身托付错了,不顾她的阻拦,硬是带着孩子嫁给了一个离婚的男人。开始几年日子挺好,后来,他赌,赌输了就喝酒,喝了酒就打我们娘儿俩,说孩子是杂种。孩子懂事儿,跑到他同学家开的家具厂打零工,后来等我知道的时候就得了白血病。”阿丽的泪水打湿了枕巾,季洁也落了泪,拿纸巾帮她拭泪。
“为了还我前夫欠下的赌债,我那时候已经在金佑做了。出了孩子这事儿,我彻底离了婚,把能弄到的钱都投到医院里,还差了几万块,我虽没脸见红槿,可为了孩子也上门借钱。红槿把能拿出来的都给了我,医院也找到了骨髓合适的人,我以为终于老天要眷顾我一次,那人又反悔了。等到再找到第二个捐献者,我儿子已经等不到了。”
季洁搂住杨柳,紧紧攥住她的手安慰她。“没事,季警官,我说出来好受多了。生生死死的,现在我也看透了。”
“小孙吗?我是季洁。对,我想找你帮我查两个人,杨柳,大概三十六七岁,她爸爸十八年前是音乐学院的教授。还有一个叫罗红槿,红色的红,木槿的槿。年纪和杨柳差不多,她父亲和杨柳父亲是同事。她们十八年前被拐卖过。对,我现在想要杨柳父亲和罗红槿的联系方式。好的,谢了啊小孙。”杨柳睡了,季洁在病房外给派【出【所的同事打电话,顾不得理杨震。杨震打了个招呼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拿着两个纸袋,装着的是给季洁买的衣服。
季洁接过来微微拉出一看,笑了,去洗手间换上,不是平时她爱穿的黑啊灰啊,而是比较亮丽更女性化的服饰。正巧,小孙把那两人的联系方式给了季洁,季洁一看短信,愣了。
“怎么了?”
“这个罗红槿,就是红姐啊!”她指着电话号码给杨震看,的确,号码是红姐的号,她的年纪和孩子的年纪都能对得上,他们这么多年老是红姐红姐的叫着,还真是不知道她的大名儿。
震惊之余,她先给红姐打了电话。
“喂,红姐,我季洁。”
“季洁呀,怎么了?你不是出任务了吗?是不是谁受伤了?”
“红姐,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杨柳的女人?”
“杨柳?我认识,高高瘦瘦的,有点儿自来卷儿是不是?季洁,你在哪里遇见的她?她,她不会是……”红姐的语气变得焦急而恐惧。
“没有,她没死。但是受伤了,她说和你关系很好,但无脸见你。我还是从派【出【所才查到原来你就是她所说的罗红槿。”
“这个丫头,我跟她会计较什么!你们在哪家医院,我马上来。”
紧接着,季洁又通知了杨柳的父亲杨教授。父母和孩子没有隔夜仇,这些年杨柳不和他们联系,老两口悔断了肠子,一得到消息,马上就往医院赶,比红姐还早到了一些。进了病房,一家三口抱头痛哭一场,虽还有隔阂,却还是和好了。杨教授夫妻立时便在医院扎下根,买了躺椅毛巾饭盒,要在医院照顾闺女。
突审了徐粤生,拿到了切实的口供,楚念南和陶非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办公室,一看,一屋子东倒西歪的小的们,睡得那叫一个香。和陶非打声招呼,他还是觉得应该去医院看看季洁和那个救下的人质。
洗了把脸,喝了杯高浓度的黑咖啡,楚念南又精神奕奕了,开车直奔医院,正好赶上一出父女母女相认的剧码,陪着热泪盈眶一把。
“欸,楚哥,你都想不到这世界有多小。你知道吗,杨柳的好朋友罗红槿就是红姐。”季洁没有说杨柳的具体经历,却忍不住还是加了这么一句话。
“红姐?就是那个餐厅老板娘吧?我来快两个月了,在那边吃饭也好有十几次了,和老板娘就是缘悭一面啊!”楚念南笑着说道。
“那你今儿个肯定能见到了。欸,这不是就来了么。红姐,这边!”季洁冲走廊那头的女人挥挥手,楚念南转过身子,一看,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你说得对,世界真的很小。”他说完,大踏步地冲着红姐走了过去。
罗红槿也没想到,今天的早晨如此的戏剧化,让她得到失散许久的好姐妹的消息,又让她见到了最想见又最不敢见的人。
楚念南站在她面前,面色凝重。“小红,好久不见啊!”
他怒,当年出了个任务,回来后准新娘就不见了;他气,气爱人信了别人的话就是不信自己;他痛,十六年,一个单身母亲,不知道她和孩子过的是什么日子;他恨,恨自己年年抽空往北京跑就是没能早点儿找到她。
“念南,你也老了。”罗红槿只是最初见到楚念南时慌了慌,之后便定了下来,冷静地不像初见。
“我说怎么总是见不到餐馆的老板娘呢,原来你早就看到我了,在躲我是吗?”
“你也有孩子了,我也有孩子,还见面,说什么呢?”红姐苦涩地偏过头。本来做好了心理建设的她第三次准备出来相会了,但是,楚念南那天偏偏带了女儿小曼一起吃饭,她又缩了回去,自此一直躲着他。
楚念南笑了,这次却是如释重负地笑了。“你看到小曼了?你吃醋了?那是不是说我还有机会?小曼是我收养的孩子,是我从贩卖儿童团伙那里救下来的。我没结婚,没女友,还是光棍一个。”
杨震和季洁愣了,真的愣了,相视一眼,他俩异口同声道:“这比电视剧还传奇呢!”
红姐餐厅,六组全体人员、杨震老郑、大曾和何燕华都坐在外面大厅,围着季洁让她说个所以然。季洁急了:“你们问我我问谁啊,我还一头雾水呢!大曾,你和楚哥最熟了,你没听说什么?”
“听说什么啊,南子倒是提了有这么一心上人,可红姐给留的名字就是假的,叫周红,三字儿就对了一个,怪不得南子这么多年就是没找到呢!”大曾感慨着,他们哥几个在“情”这个字儿上,怎么都是这么难啊!
楚念南从后厨走了出来,系着围裙,端着两盘菜往桌上送,客人很多,他只是最初和众人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特卖力地给餐馆儿干活。上菜擦桌子,把服务生的活儿抢了不少。
“嘿,楚哥可真是够牺牲的,可惜拍到马蹄上了。”看着红姐在柜台后面越来越黑的脸色,大斌幸灾乐祸地笑道。
“笑什么笑?啊,你们以为自己聪明呢啊?遇到自己的感情事儿保准照样抓瞎!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小的们吗。”老郑一个个点过去,说到。“看着吧,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他起身,走到柜台边儿,敲了敲柜台,“红姐,怎么着,这新来的小二哥还算勤快吧?”
“老郑,怎么你也……”红姐嗔道,“我们只相处了三个月,我没想到他这么长情。”
“哈哈,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看,人家也等你十七八年,快赶上守寒窑的王宝钏了。又千里迢迢跑到北京来,你们能再遇上也是缘分,你怎么就不肯跟人把话好好说说呢?”老郑又苦口婆心地开展“政工”工作。
“你不明白,我和他,算什么一回事儿啊!他年纪又不大,结婚找个小姑娘生个自己的孩子多好。”红槿从来都不是因为怀疑楚念南变心而离开,而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会……拖累他。
“你怎么也钻牛角尖儿啊!他要能另结婚这么些年能不结吗?你不是不知道,能和大曾是好兄弟,那就是一个性子!能放得下就不是他们俩了!你好好想想吧,那小子昨儿可说了,大不了就是继续打光棍,人退休了还来你这儿端盘子。”老郑连劝带“威胁”,撂下话回了座位。
“怎么样?”大曾问。
“嘿嘿,没啥问题。我告诉红姐,人南子说了,大不了就是继续打光棍,退休了还来给你端盘子。你们没看见红姐那脸有多犹豫。”众人笑,何燕华却是一震,不由自主地看向大曾。而大曾也正好看向她,两人目光相遇,她侧过头和季洁说话,避了过去,心乱如麻。
“哦,对了,季姐杨哥,你们这次有一个礼拜休假,准备去哪里玩儿?”孟佳调皮一笑,说到:“我一同学是旅行社的,要不介绍你们去照顾她们生意?管保不宰人,给你们最大的折扣!”
杨震乐了,“成啊,国内的还是国外的?时间比较短,最好是去一个地方好好玩,省得时间净花在路上了。”
季洁在桌子下面踩了杨震一脚,“孟儿,不用理他,谁说要和他一起旅游的。你那同学电话多少?我问问有没有合适老人家玩儿的路线。”
老郑一拍脑袋:“哟,对了,我差点儿忘了……”大曾接口道:“老爷子要过寿啦!”
“呵呵,成,你们还记着呢,爸爸肯定特高兴。”季洁笑呵呵地说着,忽略了杨震的脸色。“后天就是正日子,我爸要在家里过,到时候你们都来吧。”
“成啊,肯定去。”
“一定一定,季伯父过寿还能不去。”
众人应和,季洁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季洁的父亲也是老警察了,当年还在派出所带过大曾一段时间,要不大曾怎么这么照顾季洁呢,算得上是师兄妹吧。
吃过自案发以来第一顿正经茶饭,众人各自散了。李少成和张静值班,其他人可以回去睡一觉洗漱洗漱,等有了案子再通知他们。杨震开车送季洁,脸还是有些臭。季洁一看,说到:“怎么了这是,脸这么臭啊!”
“呵,敢情你刚发现啊?”杨震开贫了,“我在想我这个女婿确实不称职,老丈人要过寿了我还不知道呢。”
“生气了?怎气性儿这么大呢?再说了,你也没问过啊!”季洁偷乐着抢白杨震。“得得,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往大前门儿开吧,我爸喜欢写大字儿,给他买一块儿好墨。”
“得令!”杨震一打方向盘,“说好了啊,一会儿付账可别跟我抢。”
“我又不傻。合着你买礼物给我爸还得我掏钱吗?”
“那是。得好好挑挑,这新女婿头一回儿上门还真挺紧张啊……”
两人一路“抬杠”,留下一路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