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尽染相思雪》闲陵饮

3、树欲静

　　贺正风归国的消息不到一天就已经传遍整个江南。
　　司令府专门替贺正风举办接风宴，请的都是江南有头有脸的人物，贺正风对这种场面早已游刃有余，言谈举止甚为得体，进退也颇有大家风范，赢得了众位要员的一致夸赞。
　　温静言本不愿来，奈何贺正风亲自挂了电话，要他参加，不得已磨蹭到晚上十点才到，客厅里早已一片歌舞升平。温静言站在门口，看着贺正风风度翩翩地邀请教育司司长的千金柳佩晚跳舞，眼中闪过一抹自嘲，随即又归于平静，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一个人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温静言抬头，笑道：“卿卿？怎么不去跳舞？”
　　贺卿卿恹恹道：“没意思。”
　　温静言笑了，面对这个比他小了三岁的妹妹，温静言一向格外有耐心，柔声道：“怎么没意思了？你没有看到在场的公子少爷都对你倾慕有加，想要邀你共舞吗？”
　　贺卿卿冷笑道：“那些个纨绔子弟，本小姐才看不上眼！”
　　温静言忍住笑，故作一本正经地道：“不错，这世上能配得上我们二小姐的人，非得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不可。”
　　贺卿卿闻言嗔道：“静言哥！你又拿人家打趣！”
　　温静言再忍不住哈哈大笑。
　　“在笑什么？这么开心。”贺正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伸手抢过温静言手里的葡萄酒，数落道，“李先生是怎么交代的？你总是这样不将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也不管我们这些人如何替你担心。”
　　温静言没有料到贺正风会忽然到来，唇边的笑意瞬间凝固，听到他的数落，忍不住干笑一声，道：“一时忘记了，我以后不喝了便是。”
　　贺卿卿插嘴道：“大哥，你也太小心了，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可是说了，葡萄酒有暖腰肾、驻颜色、耐寒的功效，这对静言哥的身体来说可是百利而无一害。”
　　贺正风不为所动，道：“李时珍是这样记载过没有错，不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李时珍可也是说过，面曲之酒，少饮则和血行气，壮神御寒，消愁遣兴？我刚才可是看到了，小言手边这大半瓶葡萄酒都快要下肚了。”
　　贺卿卿自知理亏，吐了吐舌头，道：“大哥你可真厉害，怀抱美人竟还有心思注意这边的动静。”
　　贺正风没有说话，眼睛却飘向了一旁的温静言。
　　温静言面上一红，低下头躲开了贺正风的视线，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静。
　　他心里爱慕贺正风已久，贺正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他都要在心里反复思量，唯恐会错意，他知道这样的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个人是贺正风，是他从小仰慕倾心的意中人，无论如何痛苦都只觉甘之如饴。
　　他无法猜测出贺正风的行为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心里却是如饮美酒，陶醉不已。
　　宴会结束后，贺正风本要亲自送温静言回去，不料贺晋国忽然命他到书房商议要事，只好吩咐副官陈建恒代劳。
　　陈建恒跟在贺正风身边整整三年，办事一向很合贺正风的心意，知道温静言之于贺正风的意义，自然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请温静言上了车，朝温宅驶去。
　　贺正风以目送之，直到车子行得远了，隐于暗夜之中，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原本柔情似水的眼神瞬间转为凌厉，大步朝贺晋国的书房走去。
　　贺正风推开门。
　　贺晋国示意他进来，开门见山地道：“你在国外历练了几年，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如今既然回来了，就该学着处理军中的事务了。”
　　贺正风点头道：“是，父亲。”
　　贺晋国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沉默片刻方开口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教育司司长的千金柳佩晩和你年纪相差不多，相貌学识各方面也不差，与我们家倒也算得上门当户对。更重要的是，若是和柳伯康联姻，对你以后的仕途也会有很大的好处。我想着你若中意，便挑个好日子到柳家去提亲。”
　　“父亲！”贺正风极力稳住胸中激荡的心神，勉力道，“父亲的苦心，儿子自然懂得，只是，父亲，我刚刚回国，许多人都对我心存疑虑，若是此刻与柳伯康联姻，虽说能够得到柳伯康的借力，平步青云，只怕许多人表面服气，心里却想着我不过凭借裙带关系上位，就算日后我夺得江山，打下一片天下，也难以服众。”
　　贺晋国闻言不由心动迟疑。
　　贺正风察言观色，趁热打铁道：“父亲，这些年我在国外学到了许多东西。此次回国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怎能耽于儿女情长，误了大事？此事先不着急，等到一切稳定下来，再谈不迟。”
　　贺晋国果然动容，沉思半晌，道：“既然如此，此事便缓一缓吧。你一直都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事关前途更要自己斟酌好，拿定主意，不要人亦亦云，摇摆不定。”
　　贺正风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低眉顺眼地道：“是。”
　　贺晋国摆了摆手，道：“没有什么事的话，你先出去吧。那边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从明天起你就去军中熟悉下军政事务，日后免不得要时时面对这些东西，趁此机会好好锻炼一下自己，对你以后也是极有好处的。”
　　贺正风忙应道：“是，儿子晓得了。天色不早了，父亲也早点休息，儿子先下去了。”
　　贺晋国“嗯”了一声，贺正风得了允许，悄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然而，刚一走出房间，贺正风的眼神就变了，变得如鹰一般锐利，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凌冽的气势，半晌冷笑一声，昂首走出院子。
　　六月末的时候，江南连绵不断的黄梅雨还在缠绵个不停，贺正风从一大堆军机文件中抬起头来，看着外面的霏霏淫雨，忽然想起归国那日，好像也是下雨天，和那个人共执一把伞，走在江南三月的烟雨中，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油纸伞上，因为身边之人的缘故，也跟着变得清脆悦耳起来。
　　正出神间，忽然听到极有规律的敲门声。贺正风抬起头，已经升职为参谋长的陈建恒笔直地站在门口，一板一眼地道：“督军，北地来人了。”
　　贺正风轩眉一振，道：“何人？”
　　陈建恒唇角动了动，似乎有些为难。
　　贺正风一笑，道：“怎么，很为难？”
　　眼神已是极为不悦。
　　陈建恒心神一震，忙道：“是三少。顾家三少。”
　　贺正风闻言一怔，“顾远航？”
　　陈建恒忐忑不安地打量贺正风的表情，却见贺正风站起身走到窗前，抬头望天，仿似自言自语地道：“看来，又要变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