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尽染相思雪》闲陵饮

2、小楼雨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窗外的细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在这缠绵的雨声中，温静言久久不能入眠。既然注定了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温静言干脆披衣而起，眼望着院子里雨打杏花湿人衣，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许多年前，他与贺正风的初见。
　　那是民国二年的一个冬天，司令府的老太君八十大寿，贺晋国亲自执笔，邀请江南各界高官要员前往司令府赴宴，温静言的父亲温云山作为江南商会新任副会长自然也在其中。
　　温静言只记得那日的宾客很多，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客厅里一片觥筹交错。
　　他却只觉得无聊，趁着父亲忙着应酬宾客的间隙，偷偷溜了出去。
　　出了客厅，来到院子里才发现，不知何时天空中竟飘起鹅毛一样的东西。
　　他好奇地伸出手，凉凉的。
　　踩上去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十分有意思。
　　正玩得不亦乐乎，却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是哪家的小少爷，怎么一个人跑到外面来了？”
　　他吓了一跳，脚下打滑，立刻就要摔倒在地。
　　他轻轻地“啊”了一声，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一双坚定有力的双臂将他牢牢地抱在怀里。
　　“小家伙，要小心啊。”那人笑着道。
　　温静言不好意思地站直了身体，很有礼貌的道了声谢。
　　那人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抹赞赏，笑道：“不用谢，刚才若不是我突然出声，你也不会摔倒。”他的声音很温柔，“你叫什么名字？可不可告诉我呢？”
　　温静言看着这个值得信赖的大哥哥，乖乖地答道：“我叫温静言。”
　　那人闻言笑道：“原来是温世伯家的小少爷。”伸手替他拍掉身上的雪花，接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不冷吗？”
　　温静言摇了摇头，道：“很好玩，一点也不冷。”说着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好奇道：“哥哥，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凉凉的，像鹅毛。”
　　那人笑了笑，道：“这个叫做雪。在北方，每到冬天都会下很大的雪，南方却很少见到，你不认识也是正常的。”
　　温静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认真地道：“原来这就是雪啊！我在书里面看到过。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说的正是雪花对不对？”
　　那人微笑颔首，赞叹道：“不愧是温世伯家的小少爷，小小年纪竟已熟读《世说新语》。我看你年纪尚小，今年多大了？”
　　温静言答道：“过了十五，正好九岁。”
　　那人闻言笑意更深，点头道：“和我猜想的差不多。我大你五岁，以后你就叫我哥哥吧。”
　　温静言歪了歪头，这个动作由他做起来分外可爱，“哥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贺正风。”那人笑道，“不过除了我的家人，很少有人叫我的名字。外面的人都尊称我一声大公子。”
　　说到这里，贺正风抬头看了看天空，雪越下越大，一时半刻怕是不会停了。贺正风握住温静言的小手，皱眉道：“怎么这么冰？”
　　温静言此刻也觉得冷起来，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贺正风见状连忙解下身上的披风，将温静言包裹起来，弯下身子将他抱了起来，一边朝晚枫院走去，一边道：“这雪一时半刻怕是不会停了，你若喜欢，明日我再带你一起到晴雪亭看雪，现在先跟我到晚枫院，那里是我住的院子，我让人煮姜汤给你暖暖身子，不要生病了才好。”
　　温静言只觉抱着自己的人分外温暖，伸出手臂环住贺正风的脖子，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是温静言第一次来到晚枫院，后来，那里便成了温静言的专属院子，除了贺正风谁也不许随便踏入，就连贺卿卿也不例外。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只是，贺正风没有料到，温静言的身体竟会如此病弱，回去的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高烧三天不退，几乎要了温静言的命。
　　对此，贺正风愧疚不已。
　　也正因为这件事，贺正风对于温静言更加上心。
　　想到这里，陷入回忆中的温静言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幽幽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见。”
　　时光荏苒，那些年少时的美好时光终究是悄无声息的从指缝间溜走，永不可追了。
　　至于未来，温静言想到白天贺正风同他说的那些话，眼神由开始的迟疑渐渐变得坚定，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低低道：“无论如何，我总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