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尽染相思雪》闲陵饮

1、故人归

　　贺正风坐在车里，转头去看西餐厅窗口的位子，绰绰约约只见两个人影。他知道那里坐着的是温静言和妹妹贺卿卿。
　　时隔三年，温静言似乎一点也没有变，依旧是他出国时的模样，眉目如画，温润如玉，穿着水墨丹青的长袍，微微笑着，仿佛一副意境深远的山水泼墨。
　　贺正风远远凝视着他，唇角勾出了一抹上扬的弧度，一向冷硬的面容也随之柔软了几分，看得随侍在旁的副官陈建恒暗暗称奇，想不到一向雷厉风行、喜怒无常的贺正风竟也会为了一个人如斯温柔。
　　走神间，蓦然听到贺正风低低笑了一声，跟着就见贺正风双眼微微一闭，推开了车门。
　　陈建恒慌忙跟了下去。
　　贺正风的步子极稳，铿锵有力，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每靠近温静言一步，他的心跳便急切一分。
　　待到来到门口，已是心如擂鼓。
　　坐在座位上的两人尚未察觉到贺正风的到来，依旧谈笑风生。
　　贺正风在门口停住脚步。
　　恰在这时，温静言不经意间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温静言“腾”地站起身，双唇颤抖，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慢慢变得湿润。
　　贺卿卿觉得奇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待看到站在门口的人，震惊得差点打翻手边的酒杯，又惊又喜地跑了出来，整个身子都扑到了贺正风的身上，高兴地道：“大哥！大哥真的是你吗？大哥你终于回来了！真不敢相信！我不是在做梦吧？”
　　贺正风感受到她的兴奋，心中一暖，拍着她的背，笑道：“你不是在做梦。我回来了。”
　　贺卿卿半挂在贺正风身上，撒娇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去接你。”
　　贺正风道：“我也是临时起意，没来得及发电报。家里一切可好？”
　　贺卿卿道：“大哥放心，家里一切都好。”
　　贺正风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温静言，柔声道：“小言，你呢，可还好？”
　　温静言慌乱地收回打量贺正风的目光，咬了咬唇，低声道：“还好。”
　　贺正风眼神一黯，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温静言吃了一惊，蓦地抬起头，正触到贺正风犹如深潭般幽深的眼睛，不禁一怔。
　　却听贺正风轻声叹道：“又瘦了。”
　　温静言眼睛蓦地一酸，拼命忍住了，低声道：“哪有？倒是你，这些年孤身一人在国外，可还好？”
　　贺正风放开他的手腕，笑道：“除了吃的不好，其他都还好。在国外的这三年里，我无时无刻不想念小言……做的菜。”
　　温静言心中一跳，忍不住看了贺正风一眼，却见他目光专注地望着自己，淡淡的晕色慢慢氤氲开来，又悄无声息地散去，微微垂了眼帘，极轻地道：“你喜欢，改日我做给你吃。”
　　贺正风眼中的笑意更深了，道：“好。”
　　天空中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贺正风吩咐陈建恒开车送贺卿卿回司令府，目送着车子走远了，方才转身对温静言道：“这里距离温宅不远，我们走着回去，正好说说话，好不好？”
　　温静言自然没有异议。
　　贺正风撑开伞，亲昵地揽住温静言的肩，道：“那便走吧。”
　　温静言被他揽着肩，呼吸间便可清晰地闻到贺正风身上熟悉而温柔的气息，不禁又是欢喜又是忐忑，身体僵硬得厉害。
　　圆润的雨滴沿着淡青色雨伞的纹路滴落下来，一声声仿佛落在温静言的心里。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忽然听到贺正风感慨般地开口道：“我走了，有三年了吧。”
　　“三年零两个月。”温静言轻轻地纠正道，“你走的那年，我还没有毕业。正是四月杏花开放的时节，我们还一起去西郊去看花。”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一年，陪伴在自己身边整整十年的贺正风决定出国留学，而那个说好了要看着他毕业的承诺终于没能实现。毕业典礼上，他独自一人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台下是陪伴着毕业生前来参加毕业典礼的家长和师长们，父亲因为有事没有前来，属于他的家长席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毕业以后，父亲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样进入商界。我说我不愿意，父亲并没有说什么，由着我选择了回来母校教书。”温静言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幸好不负老校长所望。学生们都很喜欢我的课，同事们也都很好，对我颇多照顾。”
　　贺正风笑道：“你确实不适合从商。小言，你这样，很好。”
　　温静言抿唇一笑，道：“如今这个世道，能够安安静静地教书，对我来说，已是很好了。你呢，此次回来，有什么打算？还走吗？”
　　贺正风道：“我此次回来，再不走了。至于以后，”贺正风忽然转过身，看着温静言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道：“我希望有一日，脚踏万里江山，成千秋霸业。”
　　温静言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面容是那么的坚毅，眼神执着而充满霸气，天生就有一种领袖风范，让人叹服、敬畏，不由自主地匍匐于他的脚下。
　　“我，”温静言握紧拳头，慢慢地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不会是甘于平凡的人，你也不该是那样的人。但无论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站在你的身旁，与你一起并肩作战。”
　　贺正风的眼神越发深邃，定定看了温静言半晌，方才低低道了一声：“你只要站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