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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七、鱼跃莲东荡宫沼(2) ...

  •   女子过美而近妖,我今天终于明白这话不假。长公主回眸一笑,万千风情都化作虚无,黯淡群芳颜色,世间只余她一人,虽是豆蔻年华,可面容已艳绝,就如积雪红梅,清冷中自透出一股沁人骨髓的幽香。她只身站在梅树下,素衣飘飘,几欲冯风,让我不禁胡思乱想,想她盛妆华服该是怎样颜色?从古至今男子爱上一个女子,多半先爱其貌,再爱其德,长公主玉质纨心,应有无数男子爱慕,只是后来我才明白她是不爱胭脂爱乾坤,纵使你侬我侬,也不抵权倾天下。
      我呆呆地看着魏王扬剑出鞘,龙泉宝剑闪烁寒光,剑锋直指长公主,五十死士具各拔剑在手,面孔上升腾着杀气。魏王狞笑一声:“长公主问的不错,但可惜忘了一件事情,即使你花言巧语,一时间也变不出护卫人马,姚子安人在城外,恐怕来不及赶到了!”
      “哦?是么?看来殿下早就成竹在胸,方才的问话只不过虚应故事,”长公主仍旧淡淡笑着,墨色发丝随着夜风飘起支离的弧度,“殿下既如此有把握,我更是不足畏惧,能否留我一命,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魏王并未答言,只是把剑锋挺得更直,我看着眼前这样的画面,心跳几乎不闻。他和她之间不过数丈之遥,且长春宫内皆是女流之辈,如果要和魏王人马硬拼,下场只有满地残红宫锦污。怎么办?怎么办?我咬紧下唇,直到有血流出,才感到疼痛,一瞬间,我觉得恍惚,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送我入宫,我不知道长公主为什么要装作虚弱骗取魏王的怜悯,我更不知道莲心现在为什么不在长公主身边……幽暗的寝殿内漂浮着长公主身上特有的清香,甘苦共存,却诱人得仿佛要毁灭一切。
      “圣上遗诏,敕封永熙长公主为辅国公主,暂摄朝议,着即领命,钦此。”长春宫门外一声尖哑的宣旨,一听便知是皇上身边内侍总管苏福的嗓音。我从殿柱后望去,不由吃了一惊,苏福身后竟跟着莲心!
      四下里悄然无声,我知道,这是爆发前的积蓄。该来的总归要来,苏福宣的圣旨,魏王肯定不信,现在,他终于可以用矫诏的理由诛杀他面前的少女了!
      一刃长剑直逼长公主的眉心,我惊恐得叫不出声,却见一抹寒光破空而去,当的一声,正打在魏王的龙泉剑上,我抬头,顿时失笑,是了是了,那件令人费解的事情,便是此时最好的解释。
      传言姚邯将军死前曾受命陪同新帝狩猎上林苑,彼时春光烂漫,万物始萌,同列的除了亲贵大臣,还有一班簪缨少年,个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新帝与诸位王公大臣列座行宫观猎台,看那些高门公子演习猎射之术,说来也巧,场中所束黑熊趁人不备挣脱绳索,张牙舞爪扑向新帝少子赵王元武坐下白马,一旁的几个纨绔吓得拨马便走,骑术高明的魏王、吴王皆不在近前,场边羽林军执戟在手,欲要奔上来击刺黑熊,苦于这庞然大物发了野性,伤了白马,白马受惊已将赵王掀翻在地,由自践踏不止。正在这一人一马一熊混乱之际,就见斜侧里有个身影纵马而至,雕花硬弓生生被他拉成满月,黑熊受伤怒吼,咆哮着再次扑向跌在地上的赵王,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狼牙白羽箭嗖嗖带风,扑哧射入黑熊咽喉,一招致命。这畜生的鲜血四溅而出,白马鬣鬃上顿时一片猩红,他一夹雕弓,俯身曳过发了狂的白马,□□坐骑四蹄生风,也跑了起来,二驹并行,只把满场的人看呆!两边侍卫忙赶过来扶起伤的不轻的赵王,俊秀少年恼羞成怒,一把推开来人,不顾锦袍上点点泥渍有辱威仪,匆匆下场去了。
      姚邯看得心惊,只觉得方才那少年身手不凡,不似寻常纨绔空有花架子,真正遇上紧急情况便吓得撒手而逃。正想着,就看魏王、吴王二人策马近前,急着询问小弟的伤势,又想新帝请安。新帝倒没多言,只是问着陪在左右的大臣是否知道救了赵王的少年是谁,诸公卿都说不识,一旁魏王道:“依儿臣之见,那位公子驯服了马便要回来,父皇稍安。”新帝点头,发现姚邯闷闷不语,便问:“姚卿可识得这公子?”姚邯摇摇头,笑道:“臣也在想,是哪家少年这般身手,军中正缺这等人才,皇上垂问,容臣告否。”新帝还要再问几句,就听苏福叫道:“陛下,陛下,您瞧,小公子不但身手了得,更是一表人才。”
      众人都看时,却见那少年一手执辔,一手挽弓,流岚色烟纱箭袖武服款款摆动,晃动上林金阳,许是驰马太快,以致冠帽微斜,露出一角鸦雏裁鬓,与帽底的墨染眉睫融成迷人的色泽。少年英姿,却不想有如斯天神般的人物。他沐浴着众人青睐的眼神,樱花般的嘴唇衔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翻身下马,翩翩行来。王公大臣们起了私语,啧啧称叹,夸这小公子委实有侧帽风流之概,只有新帝和姚邯看着走近的少年变了颜色。
      少年在看台不远处站定,施施然行礼,朗声道:“拜见皇上。”新帝威严的脸上浮起罕见的怒容,向着少年斥道:“胡闹!怎么混这一身出来了!”姚邯盯着少年,面白如纸,双手紧紧扣住扶栏才稳住摇动的上身。
      “皇兄息怒,永熙再也不敢了。”少年忽而行了女儿家的礼。
      王公大臣这才明白眼前少年不是谁家公子,却是新帝的小妹妹,永熙长公主。只是身为长公主,弱质女流,如何能谙熟武艺?如何能处变不惊?众人或叹或唏嘘,唯有魏王一旁冷眼瞧着,看那昔日驰骋疆场的靖远大将军面无人色,却不知为何。皇家有太多秘辛,他魏王却要一一揭开。
      只是此刻,秘辛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忘了眼前的少女并非等闲之辈,以一箭之力避过他的剑锋,除了她还能有谁?至于姚邯为什么神色剧变,往事如烟,却躲不过她一年年成长。
      “放下你手上的剑!”她冷冷地命令着,素手里握着半幅雕弓。我一时不会思考,只定定地看着长公主挺直的背影和藏于她宽大袖中的剩下半幅雕弓的轮廓。谁能相信,年未及笄的长公主会身怀神技,于乱中压过对方凌厉的气势。她慢慢地走下台阶,眼也不抬地问着魏王:“殿下可都听见了,圣命难违。辅国公主面前露刃,居心为何?”
      语声落下,满庭寂寂。魏王举着剑,仍旧指向她,她就迎着寒光四射的剑峰一步步朝他走去,像极了千年修成的狐。
      “元尹,我说过,当今的皇上不在了,长公主也就不在了,我都告诉过你了,你还是不信。”她幽幽一笑,眸中凉意慢慢浮现,“别怪我,要怪就怪如今的大行皇帝,是他,逼得你我为了权力而疯狂。”
      “妖女,本王现在谁也不怨,只想杀了你。”他狠声道。
      “可你杀不了我。”她伸手拂开他的剑,声音里含了一丝轻蔑。
      “有了诏书不等于有了权力,本王可以号令天下,说你矫诏谋害皇上。”
      “是么,好啊!我知道你的人早就抢了国玺,连发给布政司的命令上都盖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她轻轻的声音似乎带了种魔力,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见,“可惜,只有心怀不轨之人才会夺玺,王莽乱政,最后只有一死!”
      她字字刺骨,他眉峰愈蹙愈紧,终于忍无可忍,剑走偏锋。宫门外一声厉喝,瞬时万千羽林军如玄铁潮水一般涌入,当中一人头戴兜鍪,身着明光垲,艳红披风在夜色中清晰可见。那人见到长公主,俯身拜下。长公主环视四周,微微一笑,唇角那丝难以觉察的温柔深深刺痛了魏王的双眼。他就在她的精心布置下充当着可笑的玩物,唯一的作用就是增添她作为完胜者不缺的满足。他被羽林军控制,他的死士们愤怒地嘶叫,她却笑得格外美艳,仿佛建康城最先探知春天消息的桃花。
      “姚将军请起,”她虚扶了姚子安一下,淡笑着与少年将军对视,“姚将军星夜兼程,只为报江山永固,可朝中难免有小人谋逆,夺玺待变!要不是先帝英明,留下秘玺,恐怕京畿早已大乱。”
      姚子安恭顺答礼,羽林军整肃有致,长公主口舌开合之间,天地已变了一个模样。苏福在这时笑盈盈地道:“辅国公主还没领旨谢恩呢。”长公主轻笑不语,由着刚才宫变时躲藏起来的侍女整理好衣衫,徐徐下拜,“臣领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七、鱼跃莲东荡宫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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