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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手冢国光之箱(2) ...


  •   每天的生活极有规律,很容易习惯,同样很容易疲倦。手冢数着家中例行的电话计算天数,到第三周时,多出了一个半小时的自由时间,可以在球场上活动。
      新鲜的力量沿着一圈半的分针注入体内,手冢对于关东赛区的渴望一刻刻的增多。恢复训练的对手大都讲究分寸,专业地拿捏着对方的伤势,恰到好处;直到那个人出现,他都带着淡淡的遗憾。
      那一天的电话是祖父打来的。严肃地提及相距不远的升学考试希望手冢归家后把所剩的半年时间全部投入学业。在祖父寥寥几句结束之后,手冢揭开自己的沉默,平静地回答:“您教导过幼小的我,做任何事都应该善始善终。我希望能把网球社的责任贯彻到底。”大概在祖父听来,自己是一个任性且执迷不悟的孩子吧……他挂去那个连叹息声都硬冷地无法发出的电话,回归他的球场。
      亲人与网球……那里面全是浮躁的烦闷。虚幌过了几个球,手冢自己都看不下去,正要调整心情;出乎意料,听见的是身后不耐的嘲弄。
      “若你这样也想回到球场,那我这回真是白跑一趟了!”
      到九州以后,手冢头一次切实感知到熟悉的声音——不论远近,它就在身后。
      治疗的结果永远是未知数。经过的这三周半日子,青学进入全国大赛已是板上钉钉,越来越明朗;手冢却伴随着他们的胜利,一步步陷入恐惧。就算带着必胜的信念,听着医生的肯定与鼓励,自信的负面作用很简单便种入居无定所的心灵。自己处于怎样的世界?对眼前的质疑一天天地扩张,直到那个声音出现——即便其中的是如亚久津那般没有安全感的沙哑。
      脱去了山吹的校服,亚久津不似原先是一色的了。无袖的衣衫紧紧地贴着皮肤,因为是迎着光,光线抹开深深的色彩,让手冢一时间看不清内容。
      他在这里做什么呢?原本应该是上课时间,山吹给了什么假期吗?他怎么来的?他要待多久?他住在哪里……一切都充满谜题,而且其中的许多,手冢在很久以后都没有解开。当时唯一知道的是,为什么亚久津不用参加关东大赛——他已经宣布抛弃网球。
      手冢心里打了几转,但没有问一句。亚久津打破了对视,推开了球场的门,将训练师的拍子夺了过去:“不要提什么废话!想来你被这种游戏耍得很无聊吧!跟我打一场!”
      指尖几乎掐入握拍布,手冢确实想打这一场;随着手指越陷越深,他却肃然地告诫:“恢复训练过程应该完全遵照指导,决不可以擅作主张。”
      “哼……哈……”亚久津仿佛预料到他的这个回答,冷笑一点点地扯开,“我怀疑等你回去以后,只能交给你些初学者对付——基础是绝对的扎实。”
      手冢没有接受他的挑衅——向训练师示意,不理会亚久津的存在,换个场地重新开始。
      亚久津只得自讨无趣地离开,走前还加上许多有的没的。手冢不会给他关注,即使他已经发现他是自己与东京的唯一联系。
      训练师对这个插曲表现出了难得的兴趣。问他是不是也打网球,问他有没有什么厉害的战绩;大概是气质与网球场格格不入的缘故——“看上去完全是个不良少年啊!他是手冢你的同学吗?”
      “不。”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球上,他淡然地答道。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

      亚久津带来的插曲不只是那么一次,但要说起真正的比赛——又是一个接到祖父电话的日子。亚久津不是出现在训练场,而是宿舍的楼下——他找到了有灯光的球场,他不知觉间就跟他前往。
      即使知道他肩膀上的伤势,亚久津也不会手下留情。手冢面对着一个个猛烈的回击,接住或是没有,他完全不会在意;在他看来,那一波高过一波的攻势仿佛已经超过了胜负本身——他打了许多年的网球,第一次觉得,球划过的轨迹居然是那样的美丽眩目。
      这样的比赛是没有输赢之分的。在网球的跳跃间,手冢来九州后密闭的心泄开了一条缝,与亲人的矛盾点点滴滴地泄露出来……
      今天祖父打电话来说,在熟人的介绍下,帮他看中了一所高中,希望他毕业之后可以去读那里。按祖父的描述,那个私立小泽高等中学是都内乃至全国都很有名气的升学学校,在每次的全国模拟考试中都名列第一,每年考上东大层次大学的人数远远高于都内一般升学高校。总得说来,就是个完全以学生学习成绩为重的学校。祖父甚至把手冢在国中里成绩报告托人拿给校方看,那边保证,只要手冢进入他们学校持续努力地学习下去,上东大的偏差值会非常小。手冢边听着祖父并不是斩钉截铁不容回旋、但充满不可抗拒的劝诱的语气,边想着若真的是这样,那大概就是要与网球告别的时候了。小泽高中的事情,手冢之前就略有耳闻,那个学校的文化社团几乎接近大学研究会的水准,而体育社团,就是为了综合评定时不至于过于拖腿才虚设了去的。上了高中后,肯定是不能在学校里有什么作为了,那么校外就更不可能——到了这种地步,家人一定不愿意让他在高中时加入什么网球俱乐部。
      手冢就这样提起了家人的事,瞬间忘了亚久津的存在,怎么也停不住了。记得最早知道网球是因为父亲。父亲的上司酷爱这项运动,而祖父认为自己的儿子既没有继承自己的事业,平时连一两项拿手的运动都没有,实在是看不下去,才半命令式的让他去学了。父亲仅练到了场面应酬的水平,倒是手冢,那个小小的孩子喜欢上了这个运动。唯一的孙子爱网球胜过了柔道,祖父的心里其实并不是那么舒服,但看在为培养孩子兴趣的份上,他还是让手冢加入了孩子们的网球俱乐部。手冢的努力和天赋是毋庸质疑的,在小学时代便拿下了许多奖项。那时家人还是以此为傲的。
      到了上国中的时候,考上青学就是一个明显的分界点。家里,特别是祖父的希望是让他考上区里一间校风严谨学习氛围被都内学校公认第一的国中,但手冢以上那学校的分进入了青春学园,一个以网球部在全国中学生比赛中的战绩闻名的私立学校。祖父对他的这种选择并不赞同,甚至几次都有让他更改志愿的想法。手冢的立场坚定,最后也家人也没说什么,似乎是以“随你去吧”的态度送他进了学校。才国一的新生,手冢的球技便超过了许多学长,加上他不那么通融的个性,很快被一些学长们视为仇敌——“狂妄自大的一年生”。后来发生学长用球拍伤人的事件也就有些理所当然。手冢对这事件只有轻蔑,但在家人眼中,网球瞬间就变成了一种引发事端的导火索,继而成为永刻在心的创口。一年级时留下的伤痛在手冢的心中已经模糊,家人却会把它和网球本身融合了起来,纠缠着怎么也看不到边界。
      在同级生中,手冢虽然是学生会会长,但不是家人期望中的第一名。社会实践与工作能力的确必不可少,但这些都应该是建立在成绩之上的。“没能站在人群的顶端就没有说话的权力”,祖父似乎把这个奉为真理,并以此要求自己的子孙。父亲没有达到他的要求,而手冢自然就变成了祖父唯一的希望。网球渐渐成为手冢生命的必须,祖父的恐惧便渐渐渲染了整个家庭的气氛——为什么学习不能成为你生命的必须?为什么是这种可以称为“娱乐”的运动?手冢其实不得不承认,在这个问题上自己也是没有什么明确的道理可循的……他自己甚至经常在某一个瞬间看不清自己的内心……特别是肩膀受伤来到九州之后……
      手冢漫无目的地说着,看上去仅仅是为了填补比赛带给两人的沉默;手冢不经意间发现自己的不满和迷顿就在这样停停说说之间淡淡飘开,伴随着揭开自己疮疤后,丝丝疼痛的快感。
      正当他停止不了享受这种精神快感的时候,亚久津生生地打断了他:“虽然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与父母斗争是件挺值得自豪的事,但你这样的说法,实在太顾影自怜了吧!”这话说得手冢有些愤然,可没有反驳的欲望——刚才对决中挥拍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整个大脑都争抢着从各个角落里汲取着。“青学的部长,连抗争都是一副优等生的姿态啊!”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手冢坐在地上看向他,眼神里静静地流出不满。眼前的这个人能代表什么?他又算是什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自己的对手会是他?为什么自己在这里找不到真正的存在除了眼前的这个人?
      那个人突然瞪大了眼睛,又瞬间和上了,冷笑四溢。那笑容里是什么?鄙夷还是不屑以顾?手冢不知觉间又陷入了思考,直到对方把手伸来拉他起来:“回去吧。”
      坐在亚久津摩托车的后座上,手冢渐渐才能把今天的全部连成线。祖父的电话、恢复训练、亚久津的突然出现……这样说来,前往网球场的时候也是坐在他的车上……不过是国三的学生,会被允许骑这个吗?他有执照吗?车是他自己的吗?是的话会是他母亲买给他的还是他依靠打工挣来的……
      还有那场模糊地深刻在全身的比赛……以及这场比赛的对手,亚久津仁……
      送到楼下的时候,亚久津头也不回地踩了油门,很快冲了出去;手冢正准备上楼时才发现,那车上的人微微抬起手臂——那样的挥动,大概是所谓的告别吧……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手冢关上自己的房门,贴着门边的柜子坐下。
      ——很久没有这样打球了……真的是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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