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亚久津仁之箱（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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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手冢就从亚久津这里去了学校——这里离小泽很近，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
手冢起床的时间很早，应该是过去为了从家里到小泽而提前预留的时间，到了这边也没有改掉习惯。亚久津跟他同时醒过来，但是等他关门出去了才睁开眼睛。那是一种陌生的感觉，不是因为睡觉时身边有另一个人，而是因为目送身边的人出门。
亚久津记得小时候的他时常看着优纪为了不吵醒他而默默地出门工作，她轻手轻脚地起身，用手接着水洗漱避免它们在水盆上激起声音；亚久津记得她总是会不小心碰到什么，会忍不住为了自己的失误而惊呼，弄巧成拙。那时亚久津每天早晨都想对她说你不用那么做我根本不在乎，但到了晚上从学校里回到家，看着优纪在灶台边弄出晚饭笑着问他昨晚睡得如何今天在学校里怎么样，亚久津便说不出来了。好像让她继续沉浸在小心翼翼的自满中比较好，亚久津心想，而且他也有那么一点不舍得失去优纪临走前在他额头上温和的、安抚他的吻……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
但手冢跟亚久津优纪不同。他是真的不弄出一点响动，就这么走了出去，好像他从未来此停留过，除了昨晚他带来的网球袋什么都没留下。
亚久津突然扭头看了看墙角——对，那网球袋还在，昨晚手冢确实来过。
家人发现了自己的儿子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出现在引人联想的地点……让优纪来看尚且都要夸张得惊叫一会儿，等到了手冢家那些看到，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反应。手冢没有跟他说清楚，手冢只是说了照片说了祖父的摊牌，没有详细描述那样的场面，那些场景都只属于自己，手冢认为亚久津不必跟他分享。手冢肯定是认为既然事情已经做了，那过去的都没有意义了，说出来平添无趣。手冢在想眼前的事情，在想未来的事情，然后是网球，然后才是他。
亚久津不明白手冢是否真的考虑过离开家的后果，如果考虑了，那是否切合实际。在他看来，手冢国光的家庭应该是个绝对严密的组织，生命生活生涯全部交缠在一起，环环相扣，过去现在未来都在同一个轴上转动，不容分离。以前的手冢，不论有没有网球，都会按照家里的意思一步一步地读书，去家人希望他去的学府，然后，找家人期望中的工作，利用家庭关系和个人努力，在家庭势力范围内晋升，接着到了合适的年龄找到合适的人，婚姻，新的家庭，继续加入旧有家庭的转轴，一代一代地形成家族。手冢昨天离开了家，将固有的规律打破了冲撞出来，寻求与安排不同的未来；但他之前的十多年都是属于那样的家庭的，是符合那种规则的人，现在的强行扭转就像一种恶性伤害，但不是直接的，必须等手冢多走上几步才能看出问题所在。过去是有关网球的冲突，现在是有关亚久津的，手冢一向只是冲突，没有真正脱离。
可是今天，随着手冢推门出去的那个瞬间，一切都不一样了。
翻了个身，亚久津觉得不用仔细考虑，手冢会很快发现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离不开那样严密的组织，他需要、也必须回去。
这不过是时间问题。
到时候只需要等他拿走那个放在墙角的网球袋，“离家出走”就结束了。
……我们也结束了吗？亚久津抽着肩膀笑了一会儿，终究没找到冷笑的感觉。
今天本就不是要跟手冢见面的日子，抛开昨晚的事情去了学校，亚久津难得安安稳稳地听了一天课，去网球部里逛了一圈，然后往店里去。车还没停稳，手机便响了，来电的是优纪，约他有空去她店里坐坐，今天她会一直待到午夜。
亚久津想想优纪上次这样正经地约他似乎是有关他搬出去自己住的事情，优纪明白亚久津当初搬出去的理由，但是情感上她无法接受。而今天又是什么严重的事？亚久津想着，正巧店里有人出来搬酒，他拉住对方说自己老妈那边出了点事明天再过来。
你再这样下去不如不来了……店庆都要忙死了。对方闷闷地抱怨，又害怕被亚久津听见。亚久津没时间跟他纠缠这种问题，敷衍着瞪了他一眼就让他不敢吱声了。
优纪没想过他会这么快就到，手忙脚乱地弄了杯柠檬水就拉亚久津坐下。
阿仁你有事情瞒着我……一开口满是怨气，优纪苦着脸看他。
没有……亚久津抓过杯子就把声音藏到水里去，企图让她看不出什么破绽。
“没有……还说没有，手冢他妈妈都找到我这里来啦！”
亚久津嘴里那口柠檬水差点喷了出来。
手冢的……妈妈……
昨晚手冢才从家里跑出来，今天妈妈就找了过来——亚久津不知道该苦恼还是嘲弄，脸上尴尬的表情已经掩饰不了了，他只能如实交待：“……他昨晚跑到我那里去了……”抬头看到优纪有点不高兴的脸，立刻补充一句，“不是我教唆的！”
优纪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果然如此。”
突然发现自己被套了话，亚久津憋不住这种怒气，但看到对面的脸又不能这样发泄出来，他又回到手冢母亲的问题上：“……她来都说什么了？”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说清楚，我才来问阿仁啊……”一回忆起对方，优纪就挂上郁闷的神情，“先是在店门口张望，被我请进来之后在店里张望，最后我忍不住问她是不是找谁，她对着我问了‘亚久津优纪’这个名字……阿仁，手冢家到底什么背景，你的身家都被调查清楚了哦……”
既然手冢说他们请了信徵社，那就没有疑点肯定都调查了出来。亚久津想到了某个方面，很快又随手扔了出去——手冢家没有理由想得那么遥远。
“不过她说我很年轻呢~~”优纪突然补充道，让认真地思考着的亚久津有捶桌子的冲动。他想提醒她，在这种状况下，对方说你年轻其实意味着对方觉得你靠不住，你作为单亲母亲小小年纪就有了孩子那你儿子的印象分也自动下滑了几个百分点……想到没有任何理由去讨好手冢的家人，于是亚久津决定不告诉优纪这个层面。
她那样盯着我看了好久，才介绍说她是手冢国光的妈妈……优纪说。当时我也吓了一跳没有反应过来，毕竟看她的年纪，说是我母亲都有人会相信……
说重点。亚久津在心里念着。
然后她又犹豫了很久，才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让我交给手冢……
信封？劝他回去的信？不会的，亚久津知道手冢家的人做不出这种事。
我看着不像是信就问她是什么……她想了想说是手冢的存折和印章，还说他一个人在外面有些事会不方便……
她是指金钱上的不方便。亚久津知道，优纪和他一样想到了这个问题。
“你收下了？”
“不……怎么可能！”看优纪的神情好像是被人错怪了一般气鼓鼓的，“我怎么可能收呢！你没看过电视上这种场面下给的都是什么吗？阿仁我会若无其事地帮你收下分手费吗？！”
这次不是捶桌子就能解决的了，他只能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的态度猛灌了半杯柠檬水。优纪不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人，亚久津知道她其实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她在自己儿子的面前总维持着一种风趣而又年轻的形象，想这样游刃有余地解决一切，同时保护着孩子真实地生活在一个童话般美好的世界里。
亚久津觉得不用问她，便可以猜出她是如何拒绝手冢母亲的，“这么重要的东西请您亲自交给他好吗”——优纪不是不想让手冢拿到那张存折，她也不是仅仅希望手冢拿到存折，她也是个母亲，她想看到另一个母亲能与自己的孩子面对面交流，而不是隔着一层什么，更不是让亲情只由金钱来支撑。
然后……然后手冢的妈妈就离开了……
优纪说她根本没弄懂手冢母亲的意思，其实她从那只言片语中就能了解前因后果，她想看的是亚久津的态度，想知道不论是对是错亚久津到底会如何面对手冢的离家出走。
没有一个家长会把孩子的出走当作好事，就算出走的是别人的孩子，他们都懂得联想。亚久津不知道手冢会不会像这样思考，会不会像这样理解家人对他看法——如果可以的话，亚久津能够预见到手冢的回归，就在不远的几天后……
送他出店门的时候优纪问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她帮忙，亚久津很干脆地说没有。想了想之后他接上一句，手冢的事情他自己能解决好。
“说的也是……”优纪重新笑了出来，“那下次有机会我做点好吃的带过去吧！”
亚久津不知道这次会面优纪对他的想法有没有满意，或许会令她更加不安吧。
手冢的母亲么……亚久津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明明是随同亲人群起而逼走了手冢的罪魁，为什么在第二天又带着他的存折来找优纪，做出一种似乎是支持的姿态。这个家庭很复杂，亚久津一时也说不清其中的感觉，他没有面对过这样的家庭，他现在可以意识到的是手冢母亲的出现提出的问题——手冢若真的要独立，他现在没有经济来源。
作为一个高中生，亚久津可没有条件支撑两个人的生活，更何况，他对手冢国光不存在义务。
光凭这一点，经济上不能独立的手冢就不能独立生活。虽然亚久津认为手冢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但还是止不住要想，他会不会在意识到之后就立即抛开现在的状态而跑回去……
还是说，他会为了某种尊严而硬撑下去？
怎么硬撑？这是最现实的问题，钱，填饱肚子，找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好吧，最后一条就算我可以提供……手冢国光你别忘了你还在读私立学校，你还在供养你奢侈的爱好，学费，俱乐部的费用，今年暑假你不还要去参加比赛吗？到时候你选择是自由地远离梦想还是受限地追求梦想……你等着吧！
为什么要替他困扰这些？说不定今天手冢就一言不发地回到那个家去了！亚久津无意识地咬着牙齿，下车推开打工的店门。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亚久津仁之箱（5）
